自古以来,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有那么一个不受官方认可的特殊市场存在着,自然,昊国也是一样。约莫是二更将近三更的时候,京师南城的一处角落,便缓缓热闹起来。
这儿的灯笼是黑色的,这儿的空气的浑浊的。来往人的脸上各自套着一个奇怪的面具,形状不一,是隐藏身份的作用,毕竟在这个地方,没人敢用真实身份说话。
时至三更,李箫随着周舒移,带着小丫头楚楚慢步走进了城南黑市。华灯阴暗,照得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箫本不愿带着小丫头,可耐不住后者抱怨,说是今日没跟在身边,内疚。如此,只能带着她了。
一路往里走去,期间是数个摊子,贩卖着各式各样的稀罕玩意,西域瓷器、北地弯刀,甚至还有许多宫廷制式的器具。往里走些,李箫还看见了一处制造假官文的店铺,里边人还挺多,不过看样子都是些书生,所制造的应该是讼师、秀才、驾马证的证书吧。
摇摇头,继续往里走。不知走了多久,七拐八拐的走了不少路程,三人终是停在了一处胡同前。周舒移朝着里边指了指,开口说道:“公子,此处便是买消息的地方了。”
李箫往里瞅了一眼,胡同内的灯很暗,较之外头街道上的,还要暗上许多,昏昏沉沉的,细细看去,似乎胡同最里边,是一张桌子,上边的摆设闪着金色的暗光。
怀揣着疑惑,他往里走去,不多时,便到了那张桌子前,只见那坐着一人,一身的道服,花白胡子,脸上没有带着面具,所以可以清晰的看见其满脸的皱纹。
此处商贩,不必带着面具。
那人察觉到了身前来了人,睁开深邃的双眼,笑着摆摆手,示意李箫坐下,接着铺开一张纸,声音沙哑的说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是要算些什么?”
李箫疑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周舒移,心道是不是带错了地方,怎么看,眼前这人都是个江湖算命的骗子,确定这是买卖消息的地方?
周舒移知道李箫心中想的什么,轻轻点点头,接着朝着那老道开口:“我家公子不算命,是来买点东西。”
“买东西?”老道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黄纸,递上前一直沾了墨水的笔,说道:“那请公子写上您要买的东西。”
接过笔,李箫正准备动手,抬起头问了一句:“敢问,如何算银子?”
“看消息的贵重,不过底价,是五十两。”老道抚着胡子,淡淡开口,似乎五十两在他眼中,算不得什么。
“五十两!”小丫头轻呼一声,吃惊伸出一只小手,看了看。
李箫倒没说什么,低下头,写了起来,不多时,便写好了,接着将纸笔递还给老道。
老道士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卷,抚了一下胡须,敲了敲身旁的木门,将手中的纸卷递了进去,这才回过头,看着李箫,笑着说道:“请公子稍等片刻。”
李箫没有说话,微微转头四下看了看。这是他自文成街事件发生以来,便养成的习惯,熟悉周围的环境,好在事情发生后,能快速的撤离。
“公子若是无事,不如测测字?”老道扣着干裂的脚,笑着说道。
“不必了。”李箫下意识的屏了屏呼吸,但还是依稀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淡淡的怪味。
既然不愿,老道也不再说话,继续扣着脚,等待院子里边传来消息。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院子里边终是传来响动,窸窸窣窣的,“嘎吱”一声打开了满是疮痍的木门,接着地处一只竹筒,以及一张小小的纸。
老道接过竹筒与纸卷,看都没看,便将竹筒递给了李箫,自己则是看了一眼纸卷,皱眉。只过了三息,他再次敲了敲门,对着门内那人说了句李箫听不懂的话,意思大致是“怎么只要这么点钱,没算错吧,他可是问了三个问题。”
门内那人回答:“没有,这是头亲自算的帐。”
既然如此,也没话说,老道咳嗽一声,对着李箫道:“公子,你的消息已经有了,无论有没有结果,您都需要给银子。”
“多少?”李箫头也没抬,随口一问。
“底价一共一百五十两,消息的话,也是一百五十两。”老道叹声道。三个消息只卖了三百两,这实在是少了,要是放在平时,至少得九百两。
三百两,确实不多,至少对现在的李箫来说。摆摆手,示意小丫头给钱,接着站起身,便往外走。小丫头则是一脸的不情愿,三百两,只这么一会就没了,李箫不在乎,她可是心疼的很,不过算了,银子都是皇帝陛下赏赐的,没了就没了,以自家公子的能耐,想赚银子,不会是难事。
放下三百两银票,转身跟上李箫离开。
胡同不长,三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不过多时,院子里边便走出一人,一身华衣,约过了不惑之年,脸上皱纹不少。
“头。”老道快速起身,神色恭敬。
那人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李箫他们离开的方向,负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箫并不知道胡同中的变化,得到消息的他很快便带着周舒移他们离开了黑市,此处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出了黑市,避开数队巡城卫,一路往北而去。在京兆尹府前,李箫同周舒移分手,接着带着楚楚准备返回万安寺。
刚过了一条街,城西那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惹得各处的巡城卫都往那赶。正不知道往今夜该去哪,城西的骚动竟慢慢传了过来,似乎是那闹了夜的人城东而来。
李箫皱了皱眉,心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惹事情。昊国是有宵禁的,但并不是很严格,就是在文成街事件发生之后,才会这般,若是被巡城卫发现了,必然惹上一身的麻烦。
天色极暗,月害羞似的躲进了云层中,不露出一点光芒。
李箫四周看了看,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小丫头便翻进了身边的那处宅院。
只听见哐啷一声,他稳稳的落在草地上,皱眉看着身后散落一地的旧瓷器,暗自发愁。
……
自十几日前,文成街事件发生以来,高长钰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毕竟那日李箫是从郕王府离开后遇刺的,并不只因为内疚,而是真的担心李箫。
好在前几日听说了李箫醒来的消息,这才让她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主要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饶是检察院跟东厂知道了那夜李箫所去的地方,也没人会来询问她,毕竟一个落魄到不能在落魄的郡主,哪有能力做这么大一个局。
洛斌王不是傻子,徐有贞也不是。如果高长钰又这能力,怎么可能逃过两家的眼睛。
晚风呼呼的吹着,日间的燥热渐渐的散去,又是忙碌了一日的高长钰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月,幽幽叹气。
这些日子来,京师不再安宁,到处是检察院跟东厂的探子,还有刑部各个衙门的身影,惹得她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碰瓷。在家躺了数日,还未开张,让她开始担忧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春兰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药物温养,府里虽然没什么大的开支,但日常的生计还是需要维持……”高长钰翻过身,将脸埋在被窝中,闷声呐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府外的打更人早已敲响了三更的铜锣,在安静的夜里徘徊着。隔壁,秋香跟春兰已经睡着了,阵阵的呼吸声在院子里轻轻传着。
高长钰翻过身,扫视着房间,企图发现一些值钱的玩意,可惜,原本属于王府的值钱物件,早已被宫里的那些老嬷嬷拿了去,留下的,都是些没人要的物件儿。
“唉……”她叹了口气,叹气声拖得很长。
正此时,外边街上忽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匆匆,期间伴着呼喊声。
高长钰皱了皱眉,翻过身想要盖住耳朵。刚翻身,忽得听见月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像是堆在墙角的那些没用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起身,心里不由的一阵害怕。
是贼吗,亦或是刺客。郕王府如此的败落,这么多年了连贼偷都不屑进来,今日怎么的,竟然有动静,莫不是刚刚接上造成骚动的夜行贼?
拿起墙角放着的擀面杖,慢悠悠的打开门,余光瞥见秋香也打开门,身后,是重伤初愈的春兰。三女相视一眼,一起往月门外走去。
“殿下,可是……”显然,她们二女也是听到了月门外的响动,这才醒来。
高长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咪咪的趴在月门便,往外看去。
黑夜下,似是有一男一女,也是因为黑夜,看不清那二人的脸,不过可以看见那男子此时是抱着女子的,动作颇为的轻浮。
“莫不是雌雄二盗?”
高长钰看了一眼身边的二女,咬咬牙,握紧手中结实的擀面杖,大叫一声朝着那二人冲了过去。
手起棍落,她铆足了吃奶的气力一棍打去。可惜那男子反应过来,随手一抓,擀面杖便停在了空中。
月出阴云,露出光芒,照在院中众人脸上。
“是你!”高长钰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轻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