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黠的月光披散下来,直直的射这一片恢弘的建筑,倒映出地上一排排的影子,很是寂寥。远处,连绵的蛙声响动个不停,传到此处却没了动静。偌大的皇宫在月色中沉睡,只有几道庄重的脚步伴着上百息轻微的呼吸不停的环绕着。
御书房位于皇城东处,原名叫做甘露殿,不过如今的皇帝陛下喜欢称叫御书房,于是也就改成了这个。
刚开始的御书房,或是叫甘露殿,并没有如今的这般规模,是在陛下登基后,经过一番扩建,合并了边上几处空院后形成的。这是皇帝陛下常待的地方,也是全昊国藏书最多的地方。
沿着一条笔直的御道踏上御书房洁白的台阶,在门口小太监的通报后很顺利的走了进去。沉沉的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十几排高不见顶的红木书架,其上,一顶明亮的宫灯悬挂着,明晃晃的灯光照向整个宫殿,映衬着地上不染尘灰的地板,很是肃穆。
在走过几排书架后,就看见一块垂直下来的幕布,透过薄薄的幕布向内看去,其内捧书躺坐着的一人,那便是那个位于昊国权利巅峰的人——如今的皇帝陛下。
徐升走向前,跪在地上,低着头颤声道:“内臣徐升叩见陛下。”
幕布后的人影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翻看着手里那本掉色了的书。不胖不瘦的身子左右动着,一只手将几颗葡萄放入嘴中。
整个御书房变得很安静,只有几声断断续续的翻书声。跪在地上的徐升不敢说话,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起来。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陛下为什么没有反应,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回来的晚了,难不成有什么细节没有注意。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敢再次说话,也不管这位皇帝陛下有没有听见,等君完事是作为臣子的本分,自己陪伴了两朝帝王,若是不懂这个道理,那岂不是白活这些年。
不知过了多久,跪着的徐升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麻木,有些凹陷的膝盖此时也有点酸疼,无奈眼前的皇帝没有动静,只能时不时捏着大腿来缓解。徐公公很是烦恼,他很想起身蹦跶蹦跶,如今的身体早已经不是刚入宫那会,跪得时间久了,他起不来。
旁边低头站着的宫女太监看着此刻一直跪着的徐升,一边怜悯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另一边则是祈祷自己别受这苦。
晚风轻轻吹来,路过开着的窗门的时候,扰出了些响动。月光顺着窗缝爬进来,透过幕布,照在脸上,惹得翻书的皇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汪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一席轻衫的皇帝陛下翻过一页纸,随口问了一句。
“陛下,现在是亥时三刻,该就寝了。”一边佝偻着背的太监嗲着嗓子说道,想来这人便是皇帝口中的汪财。
“是有些困了。”皇帝动作缓慢地打着哈欠,然后站起身,瞧见了仍然跪着的徐升,道:“徐副总管何时来的,怎么没人跟朕通报,让人一直跪着,成何体统。”
深知眼前这位皇帝脾气的众人忙是请罪,一时间什么该死,什么有罪的充斥一堂。倒是徐升自嘲一笑,说道:“内臣也是刚到,见陛下正习书,便在一边等了会。”
入宫这么多年的他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的这位陛下早已经发现自己到了,此时说的话不过是“胡闹”罢了,但自己不好说破,陛下要胡闹便由着,做臣子的又能怎么办。
听完徐升的话,皇帝斜着躺下,以一种极为懒散的方式看着徐升,说道:“既然刚来,那就多跪一会,反正你也习惯了。来,说说吧,那李箫说了什么。”
“回陛下。”徐升轻轻抬了下腿,有些吃力的回答:“内臣将陛下吩咐带去的果蔬交给了李公子的时候,说了些感激陛下的话,倒是在给银票的时候嘀咕了句‘撒比’外,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撒比?”
“好像是这个词,内臣也没听清,应,应是这个。”徐升低着头,怯生生的说道。
“有点意思。”皇帝扯过一块毛毯盖在身上,换了个舒服的躺姿,看着徐升说道:“算了,你下去吧,去了这么久也弄不到什么有用的话。哎,对了,那二百两银票李箫可收得开心?”
“二百两,不是……”徐升正准备离开,但听到皇帝的话下意识地抬头,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连忙磕头,一下一下地磕着,碰撞出的声响很是清脆,在宽阔的宫殿中徘徊:“内臣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内臣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
“朕只是问你他收得是否开心,怎么请上罪了,再说银票给了他便是他的,怎么处理是他的事,你不必慌张。”皇帝笑着,抿了口热茶,说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年纪大了,你还是早些休息。”
“谢,谢陛下。”徐升颤抖着起身,跪久了的双腿有些无力,好在一旁眼尖的小太监及时扶助,才没让他在殿前失仪。
徐升不知道眼前这位足不出户的陛下是怎么得知不久前李箫给自己银票的事,更没法猜出这位皇帝此刻想的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此时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湿透了的内衣也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皇帝看着弓背退走出去的徐升,不禁笑了,他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迷上了这种感觉,应是皇权带来的优越,应是这个世界给他的陌生,不过今日,他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给了他一种极为亲切的熟悉感。
皓月当空,有些兴奋的皇帝没了睡意,随手抓起几本奏折又开始了一夜的忙碌。这倒是苦了陪侍的宫女太监,睡意朦胧的双眼不停眨着,一张张小嘴偷偷打着哈欠。
……
昊国东城的宣政街,作为官员们最为集中的一处长街,这里也是除了那些夜夜笙歌的娱乐场所外最明亮的地方。但在过了亥时也都纷纷熄了等入睡。不过还是剩着几座府邸倔强的亮着灯火。
宣政中街有一座府邸,黑黑的围墙巍然伫立,紧闭着的大门坐着两只灰白色的石狮子,无声的坐着,盯着往来的行人,显得极为冷厉。
夜已经深了,但府中的一间漆黑色的屋子仍是灯火通明,远远看去,三道人影在里面走动。屋中也没太多的东西,只一柄柄冒着寒光的兵器呈放着。
“相爷,属下办事不利,请相爷责罚。”身材雍胖的中年男子跪在屋子中央,声音颤抖着说道。在他面前,坐着位一身镶嵌金丝的黑衣男人,想必此人便是他口中的相爷,昊国当今的右相,石嵩。
“父亲,周管家也是一时失误,再说此事也算不得什么。”坐在石嵩左侧的少年笑着说道。少年大概是二十七八年华,一席儒生服饰,举止谈吐颇有书生气息,如若不是那只瞎了的左眼和一条瘸着的腿,就真有那些才子的气质。
周管家低着头,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对于坐在前面的这位位高权重的石相爷,他总觉得在面对石嵩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兴许是因为石嵩军伍的出身,也兴许是因为石嵩难以捉摸的狠辣。不论怎样,在石府待了这么多年的他,也无法真正了解眼前这对父子的心。
“若不是今日苏州那小子在蓬莱仙居出现,我还得被你带回来的那没用的玩意骗多久。”石嵩坐在高椅上,手里擦着一把生锈了的长刀。不过顶着啤酒肚的石嵩坐在如此高的椅子上,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石嵩接着说道:“好在姓于的也没能得逞,不然咱们这么些年努力不都白费了。倒是吕轻侯,不声不响的把人接了过来。”
“吕轻侯那人只忠于宫里的那位,让他接来也许是最好的结果,”石家公子笑道:“不过现在我们需要关心的是献王那小子能不能办好事。”
“世藩说的是,过些日子该到了太后的寿诞,若是他事干得不错,咱们也能多个筹码。”石嵩放下长刀,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事我也不追究,给你接来的那小子几个药方,省得到时候进宫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是,相爷。”
……
主仆三人的谈话很快结束,周管家离开后急匆匆的叫醒已经熟睡的蒲田系,随手一扔十几张药方,让他背下,睡意朦胧的蒲田系自然是满脸疑惑,可也没办法,只得默默接受。
睡梦中的李箫并不知道这些,熟睡中的他又一次梦见那片火海,还是一样的场景,周围的一切都在大火中焚烧殆尽,包括那些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人,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救下他们,可慢慢的,不知为何,他离那片火海越来越远,最后,所看到的只剩下了一点火光以及一颗划过天边的流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