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事将起兮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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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夜这些日子很疲劳,这趟千里之行让他身心巨累。原先的时候,返京的路是一帆风顺,可遭不住天降灾祸,路过青州的时候恰逢连日骤雨,青州又群山环绕的,一夜间这座州城便遭了水患。



    陈子夜倒是可以绕道离开,但身为左相幕僚的他是有觉悟的,跟着当地官员百姓奋战几天几夜,最终是稳定住了灾情。完事了,他没闲着,立刻启程,不过即使是连日赶路,也还是昨日夜里才回来,而且时间有些晚,若不是城门口的当值守将是他的酒友,怕是他得在城外过夜了。



    这不一回来,就听说了李箫已经进了京师,为表地主之谊,天刚亮就坐了马车赶到万安寺。



    进了月门的陈子夜不停的喘气,过槛的时候险些摔了。见李箫坐着,两人也是熟络,便没注意形象,径直坐了下来,随手抢过李箫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楚楚被突如其来的陈子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起身退到李箫身后,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衣衫凌乱,面色憔悴、大口喘气的布衣男子。



    对于陈子夜,李箫是熟悉的,所以没说什么,用手撑着脑袋,面带笑容的看着他,道:“老陈,来得晚了,我可是以为你昨日会在城门口摆宴迎接,而不是现在急匆匆的样子,还喝了我一杯上好龙井茶。”



    “龙井?”陈子夜看着刚放下的杯子,一脸茫然。



    回想刚才的味道,应是街边几钱银子就可得的苦茶,这龙井,是何物。不过他没深究,只当是李箫是调侃:“吕云路那小子是出了名的慢,以我的速度,要不是有点事耽搁了,当然是随便赶超。不过你想的摆宴是不可能的,徐公公亲自来接,我要是摆宴,岂不是不给宫里人面子?再说了那老太监可不喜欢跟我们这些文人骚客待着。”



    换下撑了许久的右手,李箫双指摩挲茶杯,依旧带着笑:“老陈,你此次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



    可以看得出,陈子夜来的这么匆忙,是肯定有事的,至于是什么,可以猜出,无非就是为他那府里的主子搭线,来弥补没能以府里的名义将李箫接来京师这件事。再就是,为了在楚府中抄得的那首词,来寻个明白。



    陈子夜确实是为了这两件事而来,不过府里的那位没说什么,只是夸奖了他在青州城的所为,就是他本人觉得亏欠,碌碌无为的在府里这么些年,如今能有件小事轮到自己,可最后却没能完成,心中不免愧疚。



    于是昨日刚返京的他,连夜将词篇交给了府里的那位,并得知李箫到京的消息,小憩一晚后的他就早早出门,赶着来找李箫,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李箫跟那位搭上线,弥补损失。只不过来之前是踌躇满志,一番言论牢记于心,可到了后,看见李箫脸上熟悉的笑容,竟有些说不出口。



    李箫注意到陈子夜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明白眼前这位书生的难处,放下摩挲着的杯子,回头示意楚楚将桌上的五彩盘交给普静。



    楚楚不多说什么,拿着盘子便出了月门。片刻间,这座小院子里就只剩下李箫跟陈子夜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陈子夜叹了口气,一双无处安放的手紧紧抓着眼前的陶瓷杯,挣扎片刻,才抬起疲倦的头,看着李箫,面色难堪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着没能亲自接老李你来京师,哥哥我内疚,恰好昨日将你写的词篇给了于公,于公看完是赞不绝口,便想着见你一面,摆一桌酒席聊表心意,不知可否得空会宴?”



    京师于公,于康之,身份高贵,位居左相位,无数的目光盯着,跟他会宴,岂不是说明了自己跟左相是一条船上的人。到时候那左相官场上的敌人会给自己使绊子,给自己的京师之行增加难度。而且,自己对于当年的那个计划可以说是全然不知,计划的内容是什么,参与计划的人有谁,他一概不清楚。



    “陈兄觉得,李箫该去不该去?”李箫保持着坐姿,右手捋捋垂落的几缕发丝,语气平淡:“陈兄看这院子,以为如何?”



    “佛门净地,与世无争。”陈子夜对李箫说的话没感到多大的意外,对他来说,也不愿意眼前这位正值青春的少年郎进入京师城这座棋坛中,可身份摆在这,自己总会有意无意的为府里的那位谋利益。



    “其实吧,那首词并不是我写的。”看着眼前的书生,李箫淡淡一笑:“但若是说了作者,想必你也不会信,姑且就当做是我写的吧。”



    在李箫将那首《水调歌头》交给丫鬟淼淼的时候,他便知道以小丫鬟的性格是藏不住的,定然会拿出来炫耀一番,而那时陈子夜也还在府中,被他看见的几率并不小。自己也没打算掩饰什么,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诗词虽然不差,但总是少了那些李杜诗篇、陶苏词集的渲染。



    身为李太白的忠实粉丝,对于剽窃作品的行为,李箫是不齿的,不过文化的传承是需要传播者的,无耻的他倒愿意当这个“传播者”,让身处的这个世界,多上那么几抹炫彩。



    “陈兄不必烦恼,待到公主殿下的病情痊愈了,再跟左相大人见面也不迟。”



    这是一句屁话,在陈子夜眼中,公主殿下痊愈,李箫便没必要继续留在京师,城里的各方势力也不会继续注意这个千里外来的公子哥,那再跟于公见面也就没什么意义。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陈子夜也是可以理解,毕竟谁会想无端招惹麻烦。



    对于京师这趟浑水,李箫自然想置身事外,可就是那个计划,让他很烦,而且自从在他踏入京师的那一刻起,总有一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眼前的陈子夜沉默不语,李箫知道他心中想什么,有些事也不必打破。



    凉风有气无力的吹着,似乎是在闻着城里弥漫着的种种香味。远处,几十缕炊烟腾空而上,顷刻间消失在朵朵白云中。近处,地上树影萎缩起来,矮矮的,有些颓废。



    “时辰不早了,陈兄留下吃个斋饭?”李箫甩甩麻木的手,说道:“可不是我乱说,着万安寺的斋饭味道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家姐做的好吃,不过也算有四星级水准。”



    陈子夜叹了口气,没深究李箫说的四星级,只是拖着疲倦的身体站起身,脸上带着笑,说道:“早些时候陪于公吃过,确实不错,但你也知道,陈某爱吃肉,斋饭不适合我。”



    “也是。不过总在万安寺无聊。”李箫看着门口捧着午食的楚楚,笑道:“正好我这还有些银两,不如明日找个地,大家伙聚一聚。我可是在吕公子那听说了你俩可是相识,更是一同纵马青楼的好哥们,十几日不见,聚聚可好?”



    听完李箫的话,陈子夜忽有点不好意思,心里腹诽着吕云路那小子怎么嘴里净说不堪的话,搞得自己除了吃货外,又多了一项风流形象。



    “李兄见笑了,我只是无事,就去花满楼、春光苑逛逛,听听小曲。”



    “真的?”



    “真的。”



    “是吗,陈兄莫要诓骗我,我可是听说陈兄在春光苑,也是经常找,有、菜这两朵小花过夜,莫不是吕云路瞎掰的?”



    陈子夜低下头,脸上缓缓漫上羞红,轻声骂了句吕云路口无遮拦。便不再多做解释,不安的扇着手里的折扇:“明日倒是可以,正好我也想见见那吕小子,但可不能让你破费,这样吧,明日陈某在东街‘蓬莱仙居’设宴,好生招待招待咱们的李大才子,如何?”



    “好,就按陈兄说的。”有人请客,李箫自然是不拒绝。



    而且那“蓬莱仙居”,他听吕云路一直说起,吕大公子对它更是赞不绝口。



    作为几年前突然建成的酒楼,“蓬莱仙居”虽是后起之秀,但凭借远近闻名的口味和窈窕的侍女,短时间便在京师做出一番事业。而且,最重要的是仙居的掌柜,听说是位女子,三十年华,风韵依旧,长得更是貌若天仙,举手投足间,让人总感觉有种仙气,还有传闻还说,她跟京师城的某位贵人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见李箫答应,陈子夜拱拱手,便退了出去,只临走时,在门外碰到站了有些时候的楚楚,细看几眼,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箫,笑说一句“同道中人。”便离开了。



    陈子夜的话是什么意思,李箫明白,不多解释,笑了笑,示意楚楚进来。



    小丫头捧着饭食轻快进来,待到李箫坐下,她也坐到一边。这种跟主人家同桌吃饭的形式,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她所受到的调教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李箫可不管这么多什么奴不与主坐、奴吃主剩食,都是封建制度的污秽罢了。



    人都是人,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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