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摆摊,日落收摊,每日如此。这条街也不小,来往的马车挺多,所以街上的百姓也没过多的关注刚从城门口驶来的那三辆马车,只是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来往的各地商贩很多,街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以及一些花式表演的呐喊声,极为热闹。
三辆马车前进的很慢,行驶在最前面的徐升似乎是很讨厌闹市中的喧闹氛围,忙是躲在车内,时不时的催伴着的小太监赶紧走,可街上的百姓甚多,天子脚下又不能造次,小太监们无奈,只得早早跑到前面,驱赶过往的行人。
而其后的吕云路很是喜欢这种热闹,径直将头探出,一直朝着商贩买着各样的吃食,吕少爷出手也阔气,随手就是一锭银子,弄得小贩忙是抛下摊位也得跑着给中间马车的吕少爷送上那一点吃食。
说起这吕少爷,也是倒霉的很,原本他以为徐升的到来意味着他可以交差回家,兴致勃勃的刚准备动身,转身却被告知家里姐姐染了风寒,让他去万安寺祈福上香,还说如果不去,直接把腿打断,毫不留情。
看着前头的马车,李箫不禁感叹这侯府公子地位之低,家庭身份之卑微,庆幸自己的姐姐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想着想着,便笑了。
楚楚蹲坐一旁,看李箫不再是面无表情,欢喜的很,歪着脑袋,灵巧地收拾着李箫随处乱扔的书。
五月初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透过缝隙,李箫看着路旁的人们,忙碌的身影,为一天的生计奔波。
他们之中有的人巧舌如簧的介绍商品,也有的人搓着下巴细细思考,老人佝偻着腰漫步街头,孩童踩着小碎步四处跑,公子哥摇着折扇思索着什么,还有穿着绿色外衫的姑娘看着自己微笑,伺机而动……一切都这么和谐。
“京师的味道。”李箫看着四周和谐安乐的人们,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生活、和蔼的人们、温煦的少年郎,还有美丽的姑娘,不对……”
似乎是想到些什么,李箫忙是掀开车帘,正准备制止车夫前进,但已经为时已晚。
天边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射向大地,照在京师城门口的这条大街上,冒着热气。街上,原本充斥着的喊叫声荡然无存,留下的,只一片死寂。
走近些,可以看见一位绿衫女子倒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随意的盖着脸上的几处红渍,粗略看去,衣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她的面前是一辆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马车。而马车上正蹲着一位干净的公子。
蹲在马车上的公子正是李箫,此时的他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的女子,不由苦笑。刚才,他便注意到了这姑娘,也不是因为什么。
只是这姑娘看着自己笑又整装待发的模样像极了前世时候路旁逮瞎户碰瓷的老大妈老大爷,尤其是那笑,像是猎手已经锁定目标时候一样,恐怖如斯。
揉揉脑袋,随意的坐在车栏上,也是巧的,三辆马车,第一辆豪华的一眼可以认出的不去,第二辆时刻响着银钱声的也不去,偏偏选择了第三辆,这缘,真是妙不可言。
“姑娘,地上凉,早些起来,别染了病。”按住几次想冒头出来的楚楚,李箫微笑着说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宜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看见,这种不良风气,若是让楚楚学了去,岂不是败坏我李箫的名声?
绿衫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躺着,左右摇摆滚动,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声“惨痛”的叫声,样子看上去极为惨烈。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围着马车,嘴里不停议论着。前面徐升跟吕云路的马车也察觉到了后面发生的事,停了下来,不过并没人下车前来帮忙。吕云路还算仗义,探出头看了一眼,但随后马上缩了回去,不见动静。
“怎么,莫不是皇帝给的考验?但我只是来治病的,拿碰瓷来考验什么。”嘟囔一句,李箫摇摇头便跳下车,走近些看,虽说那女子有些脏乱,但不失一种秀气,若是仔细打扮,也该是大家闺秀。
地上的女子见李箫走过来,并不慌张,自顾自的躺在马车前面,神情姿态显得极为熟练。
李箫不去管她,径直穿过人群,跳上了吕云路的马车。
进了车内,只见吕大公子正端坐着,双手合闭,嘴里念叨些什么。
“吕兄,干什么呢。”拍了拍吕云路,李箫拿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会,说道。
“没,没干嘛。”
吕云路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心不在焉的,看得出有事。
但李箫可没心思去理会,伸出手在他怀里摸索一番,掏出几只沉甸甸的银袋子,然后在吕云路的叫骂声中下了车。
不远处,地上的女子还躺着,姿势也没变化,这让李箫不禁感叹她的敬业,苦笑一声,便走到女子身边,半蹲下来,递出一只银袋子,“侬,这样可以起来了吗。”
先是诧异地看了李箫一眼,随后马上接过他手里的银钱袋子,不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岑亮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头发死死盯着李箫手里的几只钱袋。
李箫见女子没动作,还以为是真受了伤,但很快就注意到了女子的目光,这碰瓷的,还挺贪心的。不多说什么,这种能用钱解决的事,用钱就行,何必自找麻烦,自求无趣呢。
随手递给女子几只银袋子,自己留下一只,待女子接过,笑了笑,便起身,回了马车。
淡淡说了一句,“姑娘家的,做这种事总归不好。”
车里,楚楚紧紧攥着手,面色焦急地时不时想探出头看个究竟,但又怕少爷生气,只能踌躇着,不知所措。直到李箫回到车内,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时,才松了口气。
进车的李箫带着笑,也不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刚才绿衫女子的一套操作,跟他从前被街头老太太讹钱的样子极为相似,不过当时可没吕云路这样的财主,花的都是自己辛苦打工得来的那点寥寥无几的工资。
“少爷发生了什么?”楚楚倒上一杯茶,递给李箫。
“没什么,只是件极为有趣的事。”
“有趣?”吕云路翻开车帘,钻了进来,“被坑了,也只有你会觉得有趣。不过也对,花的也不是你的银两,你自然是有趣。”
透过车窗,原本倒在地上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躺在地上留下的人印也被散去的百姓打散。“老吕,咱俩也是相处这么些天了,几十两银子,何足挂齿。”
“几十两,你也是豪气。”吕云路叉着手,有些闷闷不乐,“这次她能碰上你这个善财童子,估计现在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认识刚才那女子?”
“郕王府的郡主,高长钰。”吕云路接过楚楚泡的茶,润润有些沙哑的嗓子,道。
“郡主?”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吕云路放下茶杯,身体前倾,额头微蹙,眯着那双透亮的眼,想了想,说道:
“这都是坊间都知道的事,在郕王还是皇帝的时候,生下的她,原本的也是条公主命,只可惜郕王病逝,先帝复辟,朝堂改头换面。也是先帝念及皇室血脉,留了这高长钰一命,让她接着当郕王府郡主。”
“不过说是郡主,但大家都知道,只是个虚位,没任何权利,陛下自然也不会给什么目光,倒是郕王府还是跟原先的一样,没缩减本属于自己的礼制,逢年过节宫里也会送来些贡品。就是难免会受到些刁难和一些日常的克扣。而且现在的郕王府里,就两个丫鬟跟一个郡主住着。”
算是正常,一个既没有实权,又没后台的姑娘家,能安稳在京师活着,已经是难得。再说身为郡主,能舍下身位,抛头露脸的来讨生活,虽说手段有些不堪,但实属不易,不能说些什么,反正那些银钱又不是自己的。
“确实。”李箫放下茶杯,思索片刻,“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很怕她,不是说没权没势吗?”
吕云路耸耸肩,无奈笑着,“再无权也是皇室血脉,被她讹上的人就自认倒霉,反正也只需要稍微给点就行,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给这么多,再说了,咱们也是有君子气节的,犯不着跟个弱女子计较,给了就给了,当是丢了。”
这么说起来那高长钰确实是有些本事,虽是因为自己的皇室血脉沦落至此,但也利用这一点,讨到些银两,而且每次讹的不多,那些达官贵人们也会看在皇帝陛下的面子上,不去计较,即维持了生活,也搞坏名声,打消了皇帝拿她联姻的念头,“这高长钰,有趣。”
“有趣?”吕云路塞下楚楚切好的糕点,用力咽下去,“你该不是傻了吧。”
李箫没有回答,只是透过窗缝,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再看见高长钰的身影,想必是回了王府。
“两位公子,将要到了,该收拾收拾了。”前面,徐升尖利的嗓音席卷而来。
车内的三人揉揉有些麻木的耳朵,掀开前面的车帘。
远处,闪着金色光芒的寺院在阳光中熠熠生辉,下方,那扇崭新的寺门敞开着,迎接每一位前来礼佛的信徒。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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