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肤色已经涨得紫红,额上青筋犹如蚯蚓般纵横交错,一双瞪圆得双目中尽是血丝。
嘴唇仍在不停地快速上下开合,可王忧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不过从口型上来看,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关心对方女性长辈的话语。
此刻的靳九这番模样虽看上去有些可笑,可王忧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一股悲凉感,从他的心底突然爆发,一瞬间就填满他的整个躯壳,犹如赤身裸体行走在极寒冰原上一般。
他缓缓回头,对着那个满脸不悦的“诸葛师兄”,低声恳求道:“前辈,杀人不过头点地,您又何必如此折辱我们,烦请您高抬贵手,直接给我们师兄弟二人一个痛快吧。”
“诸葛月凯”嘴角一扬,莫名笑道:
“折辱?从我进门到现在,只不过是挡了你一剑,以及硬吃你师兄一记罢了,这也能算得上是折辱?”
说着,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金三胖”,问道:“徒弟,你说句公道话。”
徒弟?
王忧不禁一脸迷茫地看向金师兄。
只见“金三胖”微微摇头,不假思索道:“并不算。”
王忧再也按捺不住,大声怒骂道:“放狗屁!你俩纯粹是狼狈为奸!”
说着,他便要强行起身,准备用秋水在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身上狠狠扎上两个窟窿。
然而,王忧刚使劲,头上那股莫名重压忽然再度出现,立刻压得他肩膀一沉,完全站不起身来。
这时。
“诸葛月凯”冲着王忧轻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小子给我说道说道,我徒弟怎么就放屁了,要是说不出来,本座将你满口白牙尽数敲碎。”
王忧怒笑道:“明明是为杀我而来,却又迟迟不肯动手,反而将我们约束于此丝毫动弹不得,还时不时用言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句,这还不算羞辱?”
“诸葛月凯”双手抱胸,嘴角勾起莫名弧度,笑道:“入门到现在,本座并没表露任何目的,你从哪看出我是为你而来?”
王忧冷笑道:“以前猪鼻子插葱装象的听过不少,如今这明明是巨象却非要装猪的,倒是第一回闻。”
说罢,他双眼一闭,头颅一垂,亮出自己的光滑脖颈,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少废话了,爷急着上路。”
“嘿!你这家伙!”
“诸葛月凯”音调一扬,听起来似有些意外:“本座这一生亡命喋血,杀过无数磕头虫,也斩过无数求饶鬼,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屡求死路之人。”
王忧闻言也不抬头,更不应声,只是将自己的头颅垂得更低,反正肩头的莫名压迫感太过沉重,如此姿势反而舒服许多。
一时间,练功房中忽然静谧下来。
稍感漫长的几息过后,王忧忽的听见身前传来一声叹息:
“哎,无趣,无趣,还是不陪你玩了。”
是时候了吗。
闭眼的王忧,眼前忽然浮现起万千画面。
求学时期的欢声笑语。
入职以后的孤独心酸。
夏天的海风。
她的黑发。
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
如春花盛放般的笑脸。
踩在沙滩上的白嫩脚丫。
......
就在这时。
王忧忽然听见一阵轻微风声,响在了自己脖颈正上方。
“呼!”
看来他出手了。
这个刹那。
王忧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轻松下来,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混沌巨兽,再也不用枯坐练功,再也不用跟谁比斗......
“去他妈的。”
王忧的嘴角不禁勾勒起一丝笑容。
尔后。
冷风自上而下,呼啸着自脖颈处倒灌进衣袍中......
王忧握紧剑柄,死死咬牙,准备迎接那一瞬间的痛苦......
然而。
冰冷的痛苦没有等到,王忧却等到了一双大手。
这双大手是那样异常的暖和,仿佛冬日里的炭火一般,牢牢地贴在他双臂两侧,扶着他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疑惑间,王忧不禁睁眼一看。
眼前,是一张犹如鬼魂般瘆人无比的白嫩笑脸。
依旧是“诸葛月凯”。
这一刻,王忧的心,再度沉入谷底。
“你是打算没完没了吗?”
“诸葛月凯”摆头一笑,突然身体一弯,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
“咳......”
第二声时,王忧猛然察觉出,对方的声音似乎变了!
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熟悉!
“咳......”
等到第三声响起时,王忧瞳孔登时一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这个“诸葛月凯”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很像一个人!
李贺。
正当这时。
“诸葛月凯”停止了咳嗽,似是吐出了什么东西在捏手心里后,再才站直了身体,直勾勾地望着王忧,脸上似笑非笑,打趣道:“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你小子就得咬舌自尽了。”
听见这个熟悉的嗓音,王忧立刻敢打包票,眼前这个“诸葛月凯”绝对是李贺峰主扮出来的!
“李贺峰主?”
“诸葛月凯”轻笑一声,点头应道:
“你小子反应速度倒是真快......”
正说着,他的白嫩脸上忽然犹如老旧墙皮脱落一般,爆出一块又一块巴掌大小的死皮掉落地面,宽大的体型也像是漏气的气球一般快速缩小......
仅仅是两三个呼吸,“诸葛月凯”的那张大脸便化成了一副剑眉星目模样。
正是李贺。
一时间,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禁让王忧大感意外,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怎么......怎么是您!?”
正说着,他的目光又不禁望向李贺身旁的一胖一瘦二位“师兄”......
这个“靳九”,又是谁?
李贺剑眉一扬,笑着打趣道:“不能是我吗?”
“不是......”
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不过如此,恍惚间王忧连连摇头,语无伦次道:“我还以为......暗子前来向我索命......没想到您......暗子。”
李贺也不打断,只是静听,待王忧说完,他再才佯怒着笑道:“索命?从头到尾我压根就只字没提害你之言,是你们师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就轮番对我出手好不好!”
一听这话。
王忧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声道:“要不是您这副打扮,我现在哪怕是生出十个胆,也不敢冲您出手啊......”
说着,他不由回头一看,顿时发现靳师兄的脸色已是好了许多,先前的紫红已是完全褪去......
只不过脸上已是换做一副羞愧面容。
李贺抬手轻打了下王忧手臂,“还不是拜你小子符挫叶小星的‘威名’所赐,现在这地灶房已经成了宗内热议之处,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我们怎能大摇大摆前来?”
原来是这副良苦用心啊,王忧心里这才明白,目光不由转向另外二人,不确定地问道:
“那这两位......应该就是郑师兄与张师兄了吧?”
“靳九”眨了眨眼,莫名一笑:“不错,猜对了一个,那你再猜猜我俩谁是郑方,答对了奖励哦!”
“啊?”
王忧眉头一挑,轻笑道:“这还用猜吗,当然是这个扮做金师兄的人是郑方师兄喽。”
“靳九”嘴角一抿,似有些责怪之意,瞪着王忧说道:
“无趣无趣!太敷衍了,你小子连装都不装一下!奖励我也不想给啦!”
这时。
李贺忽的出言,冲着“靳九”说道:“师姐,先前闹得还不尽兴吗?你现在就别折腾他了,该办正事了。”
“甄......甄峰主?”
这一声“师姐”,王忧立刻反应过来。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地灶房中,今天竟迎来了两位内宗峰主!眼前这个“靳九”,居然是甄峰主扮成的!
正当王忧呆愣之际,“靳九”翻了道白眼,嗔道:“知道啦!”
说罢,他便越过王忧,径直往练功房角落走去......
见甄峰主掀开墙角地砖,似在捣鼓什么,王忧这才回过头,不解地问道:“李峰主,你们这是为何而来?”
李贺只是瞟了一眼王忧,目光就再度回到甄幻若身上,若无其事道:“你先前不是说我“装猪”吗,既然如此言之凿凿,现在还问我作甚?”
说罢,他便丢下王忧,也走向房间那角。
如此一来,王忧跟前只剩下郑师兄一人。
百般尴尬下,他不由冲着面前郑方师兄干笑一声,赔罪道:“郑师兄,先前师弟我一时眼拙,没认出你来,所以才唐突了几......”
郑方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摇头道:“无事,知道你无心。”
见师兄并未生气,王忧的心情顿时轻松下来,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郑师兄,究竟是何正事,非得让你们跑到这来办呢?”
郑方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笑容,打趣道:“你之前真猜中了。”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王忧不由苦笑一声:“师兄你就别拿我开心了,先前那不过是我的一时气话罢了。”
“不。”
靳九笑容一敛,微微摇头:“你猜对了,此行我们三人的目的,真是为你。我负责指教你,我师父负责为你请甄师伯,甄师伯负责为你布阵。”
王忧疑惑道:“交手?布阵?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
李贺忽的回头,冲着这边扬声道:“若不增强下练功房的防御阵法,再等你跟郑方打起来,岂不是天都要给你俩掀翻了?”
“什么?我......我跟郑师兄打???”王忧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
郑方满脸郑重地点点头:“我先前来时也很觉得很是奇怪,但是一看见你刚刚那道剑刃......”
王忧惊骇地回过头,正好听见郑师兄认真说道:“我觉得咱俩还是可以练上一练。”
这个刹那。
王忧的心,麻了。
凝气境打结丹境。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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