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之后,林昭回到自己房里,先看了一眼新生没有几天的孩儿,然后默默的坐到了谢澹然的床边。
此时,谢澹然仍旧在坐月子,被林二娘包的严严实实的,半躺在床上。
林昭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头,轻声道:“夫人。”
谢澹然与林昭,从某种意义上算是自由恋爱,再加上林昭婚后对她一如当初,父母兄弟又在身边,因此这两年时间,她过得极为幸福。
前两天又生了儿子,此时的谢澹然,心情好到了极点,她满脸笑容看着林昭。
“夫君从七叔家里回来啦?”
林昭微微一笑,点头道:“回来了。”
“有一件事…”
林三郎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不得不跟夫人提前说一声。”
谢澹然本就是个聪慧的人,看到林昭一副为难的样子,她微微低头想了想,开口问道:“夫君面露为难之色,莫非是看上了长安城里的哪家姑娘?”
她顿了顿之后,笑着说道:“夫君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便与我说,过两天我身体好一些了,便去给夫君讲说,将那姑娘纳入门中就是。”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都不怎么愿意做妾,但是大部分女子都不排斥自己的丈夫纳妾,尤其是那些成婚多年无子的正妻,还会主动给丈夫张罗纳妾的事情。
而谢澹然的情况又不一样。
她是商贾之女,出身实在是太过低微,按照这个时代所有人的价值观来说,她能够嫁给林昭为妻,都是她大大的高攀了。
包括谢澹然本人,以及谢家谢三元夫妇,都是这么觉得。
因此,谢澹然入门之前,谢三元夫妇便跟她交代过,如果之后林昭要纳妾,她不仅不能阻挠,还要主动帮着张罗。
看着谢澹然有些委屈,又强装镇定要帮着自己张罗纳妾的表情,林昭伸手拉着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夫人想多了,我并不是要纳妾。”
他坐在谢澹然床边,看向这个刚刚为了自己在鬼门关面前走了一遭的女子,轻声道:“我……准备外放出京了。”
“啊?”
谢澹然一声惊呼,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昭,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朝…朝廷的文书下来了?”
在长安待了三年,本身又被封了五品的诰命令人,谢澹然的眼界见识自然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如今的她,对朝廷的体制运转,流程以及各种官职,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自然知道外放是什么意思。
这位林夫人咬了咬牙,声音有些气闷:“咱们才刚生了孩子,你这个给事中的差事也没有任满,朝廷干什么要把你调到地方去?”
她有些急了。
“你……你去寻七叔,让他给你说说情…”
林元达是宰相,只要没有落实,他都有能力挽回。
看着眼前有些焦急的妻子,林昭微微摇头,开口道:“非是朝廷要我外放,而是我自己要去。”
“方才在平康坊,我已经跟七叔说好了,让他在朝廷运作,把我调到地方上去。”
林三郎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夫人,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你…莫要拦我。”
谢澹然的性格有些沉静,她并没有大呼小叫,而是默默的看了林昭许久,才暗暗咬牙道:“我不懂,有什么事情非得你这个弱冠之年的少年人出京去做,京城里有那么多官员,咱们才刚刚有了孩子,你……”
“你为什么非要出京去…”
“就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咱们的孩子。”
林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才不得不离开长安。”
“夫人,还记得当年趁着雨夜摸进越州城的那些东山贼吗?”
当年,越州刺史程敬宗,勾联东白山的山贼,闯进了越州城里,那些无恶不作的山贼,径直闯入了兴文坊,沿途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仅仅一个晚上,兴文坊便死了一百多人。
其中,只一个越州林氏就死了四五十人。
那天晚上,林昭本来是在谢家,跟谢澹然在一起,后来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之后,他冒雨闯到了兴文坊,潜入林家的时候,林家大院里已经一片猩红,遍地血腥。
就连那个曾经教授林昭武功的伏牛山赵籍,也死在了那天晚上。
甚至林昭本人,为了相救林简,也被那些无恶不作的山贼,掳到了东白山上,险死还生。
这些事情,谢澹然作为当事人,自然都是知道的。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林昭接着说道:“长安城,就是当年的越州城。”
他坐在谢澹然床边,回头看了看一旁还在摇篮之中的婴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如今,东山贼……快要进城了。”
“为了咱们一家人,为了这个新生的孩子,我要出去做一些应做之事。”
说到这里,林昭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低声道:“等到那个雨夜来临的时候,就算我挡不住东山贼进城,至少也能把你们从这场兵祸之中解救出去。”
谢澹然看着林昭,然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房间里,孩子正在熟睡,谢澹然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她看着林昭,突然流下泪来。
“朝廷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朝廷…”
林给谏眯了眯眼睛,闷哼道:“如今的圣人,只一门心思要修殿宇,建道观,哪里还有闲心去应付贼人?”
“皇帝不作为,其他的人就更靠不住了。”
林昭声音坚定。
“只能靠我自己。”
他看向自己的媳妇,低声道:“夫人放心,这件事我已经筹划了两年多了,只要能够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完成,将来不管天下如何变动,咱们一家人都能够安然无恙。”
“母亲,你还有咱们的这个孩儿,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你们。”
说到这里,林昭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当然了,如果有可能,我会在那个雨夜到来之前,把那些贼人打烂,让他们永远靠近不了长安。”
谢澹然刚刚生产不久,这会儿还有些虚弱,听完了林昭的话之后,她有些疲惫的躺回了床上,然后歪着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年轻夫君。
她轻轻叹息:“三郎,你也只是越州城里的一个普通百姓,即便……即便东山贼来了,咱们一家人保命就好,凭什么…”
“凭什么要你,去跟那些贼人拼杀?”
因为我跟别人不一样。
林昭心里默默的闪过这句话,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他看向谢澹然,微微一笑。
“夫人,或许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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