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因为要询问皇帝的身体,丹阳长公主已经屏退了所有下人,听到了“尚好”两个字之后,她微微松了口气,开口道:“三郎你……现在应当知道了一些自己的身世。”
林昭此时坐在丹阳长公主对面,他犹豫了一番之后,微微低头:“殿下,我的身世明明白白,乃是越州林氏的子弟。”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换一个说法,你母亲的身世,你总该了解了一些罢?”
林昭有些吃不透这位长公主殿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点头道:“多少……知道了一些。”
长公主看了看林昭,轻声叹道:“你的外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帮了我们李家许多忙……”
说到这里,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连我都能查出你与当年的荥阳郑氏有关,皇兄他不可能查不到,可他还是频繁召你入宫,说明他已经不再追究当年的那件事。”
她看向林昭,轻声道:“也许,这桩案子以后能在你手上翻过来。”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多人已经不再记得当年的郑家,逝者已矣,即便能翻案,又翻给谁看呢?”
“有许多人想看。”
“郑相当年,桃李满天下。”
长公主面色复杂的看了林昭一眼,开口道:“我的夫君,曾经也是你外祖的学生。”
“这个我知道。”
林昭对着长公主笑了笑,开口道:“大将军回长安的时候,曾经去见过我,与我说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长公主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口。
她很想说,如今帝座上那个垂垂老矣的皇帝,曾经也是郑温的学生,而且是郑温教了十几年的学生,硬生生把他从一个皇子,教成了皇帝。
当年灵皇帝与废太子,都死的不明不白,其中就有这一对师徒的影子。
不过这些话,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眼前的林昭,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与他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
她看着林昭,微笑道:“夫君离开长安之前,嘱咐过我,让我在长安多多照顾你一些,以后在长安若是碰到什么事情了,便让人来我这里知会一声。”
林昭闻言,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拱手致谢:“大将军与殿下厚爱,林昭愧不敢当。”
长公主微微一笑:“便是他不说这句话,看在昭儿与你娘的份上,我也是应该照顾你的,咱们两个人颇有渊源,以后便不要一口一个殿下了,听起来太过身份。”
“我与你母亲是少时好友,你便称我为姨娘就是。”
林三郎连连摇头:“林昭不敢。”
长公主轻轻的看了林昭一眼,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母亲,太子殿下与宋王府的世子殿下,一同来给您贺寿来了。”
丹阳长公主应了一声,回头看向林昭,微笑道:“我家侄儿来了,我出去见一见,等一会儿得闲了,再与你说话。”
林昭连忙点头:“殿……”
林昭一句殿下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丹阳长公主在瞥眼看自己,他吓得汗毛倒竖,连忙改口。
“您……去忙就是。”
丹阳长公主这才转身,步履庄重,慢慢走远了。
就这样,林昭这一次拜寿基本上就算拜完了,这会儿就没有什么心思去见太子殿下,自己在丹阳长公主里瞎转了一会儿,很快齐宣便从前院脱身,过来寻到了林昭,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带着他去认识长公主府的一些客人。
“这是钱尚书家里的公子……”
“这是刘相府上的长孙……”
……
一路介绍下来,齐宣大概领着林昭认识了十几个他在长安城里比较相熟的衙内们,林昭见了之后都是不住拱手,勉强算是跟他们混了个脸熟。
当然,也只是脸熟而已,真想混进这个圈子里,以林昭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便有齐宣带着,也颇为艰难,不过林昭也没有混衙内圈子的想法,跟这些人混个脸熟也就是了。
一圈子跑下来之后,齐宣拉着林昭到了长公主府的正院,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等待开席。
吃饭的过程倒没有什么好说的,林昭简单吃了几口之后,便起身离席。眼见丹阳长公主还在应酬客人,林昭也懒得再去跟她说话,与齐宣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准备回家去了。
齐大公子一把扯住林昭的衣袖,有些不太高兴:“怎么刚吃两口就要回去?怎么,府上的吃食不合你心意?”
林昭摇了摇头,苦笑道:“刚到你家没多久,便有人说我攀附宗室,可不敢久留。”
齐大公子大皱眉头:“哪里来的人到处嚼舌根,我可不算什么宗室。”
林司直微笑道:“可是长公主总是算的。”
“等明天罢,明天晚上我做东,喊上周德一起,庆祝齐兄你领了京兆府的差事。”
齐宣看了看林昭,目光有些怪异:“你请客?该不会又是安仁坊的面摊罢?”
林三郎拍了拍胸脯,语气豪檓。
“归云楼,不见不散!”
齐大公子哈哈一笑:“那说好了,明天晚上归云楼,不见不散!”
离开了永兴坊之后,林昭便沿着长安城的街道一路向南,慢悠悠的走了四五条街之后,终于回到了永兴坊,这会儿还刚过正午,林昭回到家中之后,发现母亲并没有在家。
算一算时间,大概率是被谢澹然拉着,一起去逛街去了。
因为林二娘对于长安城比较熟,从林昭开始上班之后,这段时间她经常带着谢澹然一起出门。
到如今,这两个人已经好的跟亲母女一样,简直已经没有林昭什么事了。
林三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因为在长公主府没有怎么吃饱,他自己在厨房里随便弄了吃食,简单吃了一顿之后,他便来到了林二娘的房间里,从床头取了一把钥匙。
他拿着这把钥匙,来到了自家后院,打开了一扇被紧紧锁住的房门。
房门里,有一张颇为讲究的供桌,是林昭花了大价钱在东市订做的。
供桌上,摆放着两个神位。
林昭上前,在香炉里重新上了香,然后跪在地上给两个老人家磕了头,接着他从蒲团上起身,呆呆地看着那个写了“郑公讳温”的神位,有些出神。
这位十五岁的探花郎,看着这尊神位,喃喃低语。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在死去二十年后,还能让皇帝好几个月睡不着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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