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回 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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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鸡鸣报晓,李彦与李瓶儿已然站在阳谷县的西城门附近,等待开门出城。



    二人并没有扮成行商,而是书生打扮,李彦身背箱笼,也叫书箱,是赴京赶考的学子们必备之物,一般会装些书籍,笔墨纸砚,换洗衣物等。



    而李彦的箱笼里,没有书籍和文房四宝,只表面上有两身衣裳,而暗格下层,则藏着几百张五十两的银票。



    穷家富路嘛,这一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小鬼”,能不用武力解决,尽量不用。



    一来嘛,他对自己的功夫没有信心,如果只凭拳脚一对一,倒也不惧。问题是,这个年代的人喜欢拿家伙,什么刀啊,斧啊的,而李彦唯一精通的“武器”可能就是板砖了,但总不能扛着一摞板砖赶路吧。



    二来嘛,钱能摆平的事,何苦非要打呢。



    与李瓶儿商量一下,李彦连夜去集市买来箱笼,又去和盛苑要来万两银票。



    和盛苑的新掌柜含泪望着李彦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不是被李彦的财大气粗所震撼,是因为这厮根本没给钱,完全张嘴就要啊……



    “相公,我们不辞而别,宋大哥陈二哥他们会不会着急啊。”李瓶儿压低声音道。



    李彦怕被阳谷县的百姓认出来,所以与李瓶儿的眼睛以下都蒙上捐布,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这个年代没有水泥,皆是土沙石路,官道上又有很多马车,干燥天气,会带起大量土尘,最浓郁时,视物不超十米。



    所以,讲究一些的人走远路时,便会备几条捐布。



    “没事,我有留纸条。”



    李彦之所以不带宋三,是因为怕春梅途中撒泼,若宋三不在,可没有人能治得了她。



    跟随车队行驶缓慢,最少也需要七八日之久,沿途住宿,饭食等生活上的事,虽然范二早已安排妥当,但终究不比家里舒服。



    一向娇气的春梅想来肯定受不了车马劳顿,定会大闹几场,所以让宋三留下来,也给陈鹤和范二少些压力。



    而萱草这丫头让李彦很是无语,本意是要带上她一起走,沿途也能看看风景,散散心,排解一下这丫头的相思之苦。



    但听到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候,立即拒绝了,坚定的选择做马车,理由是——嫌累。



    其实李彦知道,她是怕被“撒狗粮”,李瓶儿一向喜欢撒娇秀恩爱,这丫头怕是早就看腻了。



    没有办法,只好随她。



    随着一声锣响,西城们缓缓打开,出城的人排着长队,拿着官凭路引挨个通行。



    自从葛士儒上任以来,阳谷县的风气好了很多,至少从守城兵卒的认真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以前如养爷一般,喝着茶水,打着秋风,如今也开始兢兢业业的工作了。



    李彦恭敬的把路引文书递给大胡子兵卒,后者板着脸接过去,当看到名字时登时便露出惊诧的表情,用一双凹陷的眼睛仔细的瞅了瞅李彦。



    “同名,同名。”李彦忙解释道。



    大胡子暗中苦笑,文书上明明写着十字街,重名有可能,难道住址也能重复?



    这李祖宗又闹哪一出,心里疑惑,但手上不敢耽误,忙盖上印章,恭敬的还给李彦,临走还道句:您顺风。



    旁边副手不解道:“怎么不检查背囊便放走了?”



    大胡子轻哼了声,道:“别问,问到心里就是病。”



    ……



    十里长亭,送别地,此时聚集着大量人群,惜别之情异常浓郁。



    有一老妇人折下手指长的柳梢,递给赴京赶考的儿子,书生看着那刚长出嫩芽的柳枝,泣不成声,道:



    “母亲如此偏爱,连留枝(柳枝)也只给我这么短。”



    老妇人泪眼婆娑道:“孩儿啊,你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啊,不就是登上皇榜,成为天子门生嘛。此一去,娘不要求你必须考上功名,但千万别回来了,在京都找个抄抄写写的活计,也好过看你嫂子的冷眼过日子啊。”



    “可是娘啊,孩儿想家啊。”书生泣道。



    老妇人立即板起一张脸道:“想家也不许回来,这穷家有什么好想的!要不是有李大官人资助,你空有一肚子学问,也没有钱赴考,指着哥哥嫂子养你一辈子吗?”



    书生还想说些什么,却惹来老妇人的不满,怒道:“快些走,休要再拖延了,你嫂子还等我回去带孩子呢,她好去给人作活儿。”



    书生不敢耽搁,一步一回头的顺官道而去,直到消失不见,老妇人像炸裂的皮球一般,登时便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哭的撕心裂肺。



    李瓶儿掏出手帕,蹲下身替老妇人擦着泪水,自己也感动的泪如雨下。



    老妇人先是一惊,当看到李瓶儿白皙的耳垂上,扎着的耳洞后,神情安定下来,道:“谢谢姑娘了。”



    “婆婆爱子之心,真令小女子万分感动,虽还未成人母,却深有感触。我向婆婆保证,令郎这一路定平安无虞,而且日后在京都也能过的安稳,您就等着进京享福吧。”李瓶儿道。



    这个老妇人要比其他妇人聪明很多,听出李瓶儿语气中的坚定,不像在安慰她,更像是提前告知结果。



    只有大人物才会这么说话,因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让平民百姓过的很舒服。



    抬头又看了看李彦,登时便瞧出这二人的气质不一般,故意诈道:“二位莫不是李家人?”



    李瓶儿一惊,转身看向李彦,她不知道能不能坦白身份。



    “婆婆,我就是李彦,令郎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李彦也蹲下身,轻声道。



    老妇人急忙翻身爬起来,打算磕头拜谢,被李彦死死的拉住,道:“切莫声张,我不想让旁人知道身份。”



    “大官人呐,你真是阳谷县的天啊,我老婆子活了半辈子,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心善的人,我们全家都得到过你的恩惠,如今更是资助我小儿子进京赶考,老婆子可怎么感谢你啊。”老妇人也压低声音道。



    李彦笑道:“李某做这些事本意也没图回报,所以婆婆不用客气。可不能再耽误了,令郎越走越远,我们还得追他,就此别过吧,咱们京都见。”



    二人告别老妇人,一路疾行而去,当李瓶儿最后一次回头时,见到老妇人对着他们磕头不止,不禁又泪眼模糊。



    拉住李彦的衣角,看着李彦的背影,似乎又高大许多。



    不会作诗,不会写文章,整日嬉笑没有正形,却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深感其恩德。



    难道,这就是书中写的人性的光辉吗?



    此时,在李瓶儿心中,什么文豪,什么苏东坡,全然没有自己的相公伟大。和做实事相比,锦绣文章如厕纸一般廉价。



    走着走着,李瓶儿的脚步越发缓慢,毕竟缺少锻炼,突然远行,难免会觉得疲累。



    本来二人打算雇辆马车,可想了想,既然体验书生的生活,那就一切按照真实的来。



    “走不动了?”李彦放缓脚步道。



    李瓶儿拭去额头上的汗,却抹下一层泥来,厌恶道:“这也太脏了,相公,找个地方梳洗一下吧。”



    李彦打开范二手绘的地图,里面标记着沿路安排好的歇脚地,倒不是特意给李彦绘的,而是汇报车队行程的时候交给他的。



    “瓶儿啊,距我们最近的客栈还有十里地,能再坚持一下吗?”李彦柔和道。



    二人又行五里,李瓶儿实在走不动了,窜进树林,远离尘埃,坐在树下生起闷气,嗔道:



    “这一路尽是些车车马马,哪有甚么景色如画,书上皆是骗人的。”



    李彦笑道:“你啊,就是死读书,读死书。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所以,你悟出什么来了没?”



    李瓶儿嗤笑一声,调皮道:“悟出来了,悟出相公你是干啥啥不行,歪诗第一名。”



    “嘿,我这暴脾气。”李彦放下箱笼,眼珠一转,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只有喳喳的鸟叫,邪笑道:“此地甚好。”



    相处这么久,李瓶儿哪会不懂他的心思,惊诧道:“这里?不行,太近了。”



    说罢,突然意识到自己口误,羞的低下了头。



    李彦大笑一声,故意打趣道:“近吗?那就再走远一些喽。”



    “不是,奴家的意思是,这里不行,四周没有遮挡之物,岂不是羞死人?”李瓶儿忙辩解道。



    李彦怎还能控制的了自己,抱起李瓶儿向林中走去……



    “相公,我们的银票!”李瓶儿抖着玉足,急切道。



    “不用管,谁捡到,就是谁的。你想,若有人捡到那么多银票,还会往里面来吗?是不是转身便跑,这样也就不能坏了我们的兴致。”



    “呸,你这也太费钱……啊……相公,似乎更大了些。”李瓶儿痛苦的抓起一捧落叶,紧紧的攥在手里。



    ……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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