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说,就是不把视角仅仅局限于麓川一地,而是从一个更广阔的角度,把从孟养城到江头城的全部明军部署看成一个整体,来进行战场局势的判断。
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本身这就是统领明军的最高指挥官需要考虑到,而各级明军指挥官都应该参与到指挥体系的建设中来,最终共同实现一场战争的胜利。
这个过程,本来应该是处于未知的迷雾中的,因为有大量的信息是处于未知情况下的,从战前的准备,到战争的部署,一直到最终的战斗过程和战斗结果。
如果所有的信心都能够被指挥官所掌握,那么战局自然是可以进行预测和必胜的筹划的,但是显然,存在大量的信心并没有办法被掌握。
随着科技水平的发展,人们在后世尚且无法做到看穿战争迷雾,彻底掌握局势,而时间回溯到尚且广泛使用冷兵器的十五世纪中期,在情报信息,交通运输等技术都极为落后和原始的情况下,战争迷雾更是深重且范围宽广,广泛地影响到了参与战斗的所有人,也极大程度上地会影响指挥官的判断。
所以越是在这种时代,越是存在“名将”,那是一种针对深重的战争迷雾的判断能力。成为名将者,是能赢下不可思议之战争之人,是能够在无论何种情况下都能够保证己方军势之人。
所以靖远伯王骥,以文臣身份立战功封爵者,可以称之为名将,不说他之前在西北和麓川立下的战功,就算是麓川的局势最危险的时刻,他也成功控制住了局面,阻止了麓川势力的扩张,并以总体上的明军胜利结束了漫长的麓川之战。
而相对的,可能的明英宗朱祁镇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虽然率领着大量明军精锐,有着最高等级的调兵布阵权力,但是却不能看穿战争迷雾,对于各种不够确定的军情信息作出有效判断,最终导致了一场被历史铭记的惨败。
而战争迷雾,之所以能够被称作“迷雾”,就是因为这种迷雾一般的信息障碍的绝对存在性,就算是名将,也只不过是具备在战争迷雾之前的优秀判断能力,而并不能绝对的进行判断,毕竟未知的事情,永远是未知的事情,判断力再强大,和真实发生的事情之间,还是存在本质的区别的。
姜榆罔相对这些名将来说,最大的优势,也是历史上所有名将或庸人都绝对无法掌握的一项能力,那就是他是知晓一些事情的走向与最终的结果的,他可以通过最终的结果对事情的发展进行逆推,这也是他面对战争迷雾时的最大优势,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够超越名将的判断力。
但是就算如此,姜榆罔还是要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战争迷雾的存在,即使是来自未来的他,对于这个在他的时间线上曾经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时代,具备一定的预知未来的能力,却还是不能知晓许多战争中的细节,这是由他当下的实际身份所限制的。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江头城一带的明军情况。
姜榆罔对于江头城一带明军主力的情报,大多来自于孟养城的白千帆,后来虽然在江头城一带建立了简单的接引点,但是能够得到的信息也是极为有限的,并不具备多么详细的情报获取。
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极为模糊的,毕竟他的情报部门的培训绝对算不是专业,严格意义上讲,莽古堡的这些情报人员所受的不过是半吊子的培训罢了。
可能这些情报人员已经能够得到比麓川军的探子能够得到的情报的质量更高,或者说具备了获得比麓川军探子所能获得情报质量更高的能力,但是无论是人员素质,还是现实的环境条件,都还不支持,实际上也没有做到建立起一个对于江头城明军大营的,成熟的情报体系。
对于这场战役所真正需要的情报,无论是江头城附近的军力布置与战事战情,还是江头城大营派出来的兵力动向,都是处于一种接近于未知的情况,姜榆罔自然非常需要这些情报,但是获取这些情报的难度也非常之高,情报人员为了获取情报,都是要面临一定的风险,而情报的准确性和获取情报之后的情报传递工作也存在较大的难度。
眼下,向江头城明军大营求援一事,正是这种情报获取难度之高的直接体现,然而难度再高,姜榆罔也找不到其他的替代方法,只能等待,等待有用的情报信息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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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罔虽然无心入睡,但是在城楼上等待良久,久到从天色刚刚变暗直到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开始缓缓下降,也是逐渐没有了继续专注等待的心情,开始漫无边际地走起神来。
说是走神,脑子里想的也都是孟养城的战事筹划,对各种情况的分析判断,倒也没有将思绪飞散得太远。不过就算是这种程度的走神,对于姜榆罔来说也已经是有些奢侈的事情了。
自从穿越到明代以来,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全副精神注意力的应对身边的环境和各种要处理的事务,极少有长时间的注意力分散。
他本身并不讨厌这些事情,虽然麓川战场处处凶险,随时都有发生各种意外的可能性,但是这种危险性是的的确确的带来了一定的刺激感的,而且除了眼下面临的孟养城大战和刚刚来到莽古山后面临的麓川军攻击,这些凶险并没有让姜榆罔感受到绝望,反而是一种劫后余生,极限求生的特别快感,这是让姜榆罔反而感到一些快乐的。
除此之外,占据了姜榆罔大多数时间的事情就是大量莽古堡中的杂务,因为他一直在做将莽古堡中住民组织起来,建立所谓的十院,而这十院的组织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杂务。虽然其中理论上只有秘理院和神狩院是由姜榆罔直接作为负责人,但是其实各个院中许多事务都需要姜榆罔过问。
因为十院在几个月中其实都处于一种建立的过程中,还没有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所以经常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姜榆罔自然也是需要一一地进行解答。
而在十院事务之外,整个莽古堡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问题,从人员的流动,迁入与迁出,到住民们的住处的安排与生活的安排,这些事务往往最终也要经由姜榆罔负责。
在莽古堡新迁入的人数最多的一段时间,姜榆罔几乎每天要从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处理事务,一直要处理到午夜时分,每天只有极短的时间休息。
毕竟他想要做的事,是在一定程度上引入未来的组织设计,用一种现代,甚至是未来时代的理念去构建一个能够运转的体系,而要将这些东西,一些存在于他想象中的事情付诸现实,需要姜榆罔为之付出巨大的努力,这是他所准备到的,也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姜榆罔并不认为那是一种无意义的事情,他所作的事情的确是在有效地推动莽古堡的发展,让其中的数千住民越来越有组织性,也能承担起越来越多的任务。
而随着莽古山形势逐渐趋于稳定,莽古堡的住民终于几乎不再增加。麓川军很少在莽古山一带活动,就算偶然有踪迹,也是尽可能远离莽古堡的所在地范围,而莽古山的住民无非剩下三个下场:于纷乱流离中死亡,到远方去投奔他人和迁入莽古堡。
莽古山人口流动最终在夏天来临时,终于到了尾声,曾经明军,麓川军,莽古山各寨住民和山林中盗匪活跃的莽古山变得安静下来,麓川军难见踪迹,各个山寨也荒凉破败下来,曾经称霸一时的盗匪也在莽古堡的一次次半训练式的行动中被剿灭干净。
最后剩下来的,只有莽古堡的势力,而也是因为不再有大量的新人口流入,莽古堡的扩张也终于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再也没有了一个寨子中的麓川百姓拖家带口地投奔莽古堡的盛况,剩下的只有偶尔经过的无路可走的逃难者抱着一丝希望赶来投奔,当然后者的人数是非常少的,相对接近四千人的莽古堡的规模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也是因此,莽古堡的扩张进入一个稳定期,姜榆罔终于开始慢慢清闲起来,但是他并没有清闲几天,麓川的大军就开始茵多基大湖附近集结,孟养的战事让他开始有了新的事情为之每日忙碌。
这一夜,是情报中麓川军将要进行大规模进攻的前夜,姜榆罔站在孟养城的城楼上,感受着孟养城的夜风,同时也获得了短暂的放松。
可能是自从明英宗正统十三年十月穿越到麓川战场莽古山直到眼下的明英宗正统十四年六月下旬,这半年多一来,姜榆罔身心最为放松的一刻。即使心情上是不安地等待着来自蛮寺寨的情报,但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获得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在孟养城的深夜里,独自一个人看下城下值勤的士兵们,和夜色里曲线优美的麓川的山林与地平线,麓川的夜风略过,带来吹动山林间无数枝叶的声音。
姜榆罔在那一个瞬间突然有种感觉,他好像听到了麓川的呼吸。
如果每一片土地,都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存在一个土地公或者山神的话,那么这位土地公或者山神,会对他的土地抱持着怎样一种感情呢?看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喜怒哀乐,他们会有什么心灵上触动吗?如果有触动的话,那么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一时间,姜榆罔不禁浮想联翩,那是隐藏于土地深处的故事,或许只是故事,但又不像故事,因为姜榆罔想到了自己从几百年后来到公元十五世纪的过程。
许多个猜想在心中略过,姜榆罔不禁无意义地长叹一声,看向城楼下之下,忽然间听到了值勤的塔楼上的士兵吹响的号角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