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旗哆嗦着看向姜榆罔严厉的目光:“田副总兵认为,所谓四万战兵不过是夸大,至多有一万战兵罢了,我们孟养城近万人驻守,完全可以守住。”
“而一旦抽调一万战兵离开江头城战场,将会给大营的守备带来严重隐患,如果大营出事,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程总旗急得涨红了脖子:“田副总兵还下令要我们死守,一兵一卒不可离开孟养城半步!”
听到这话,白千帆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但身经百战的他还是勉强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坐直了身体,不让自己当众失态。
姜榆罔则是皱起了眉:“我大明军人,是不弱于天下任何一支军队,但是却又不应该小看天下任何一支军队。”
“麓川宣慰司,说是宣慰司,不如说是麓川国,从元朝到我大明,麓川从未真正臣服过,从阿瓦以北,到金沙江以东,再到北方阿洪姆以南,麓川是这片土地真正的霸主,我们是攻下了孟养城,但是茵多基以北的广大地域,仍然属于麓川势力的掌控。”
“甚至可以说,整个孟养,我明军不过占据了孟养城一地,又怎么会认为,孟养其余大片土地,无法供应数万战兵呢?”姜榆罔深深叹了口气,但斗志却在此时更加坚定了。
他不愿意因为上方高级将领的误判而错失战机,他已经拿到了在这个时代所能得到的最详细情报,他姜榆罔,一定要求来支援。
“如果田副总兵不愿调兵,那就直接向靖远伯求援!”姜榆罔下了决心。
“榆罔,我的地位,可不足以让人能和靖远伯通报军情。”白千帆面色阴沉的摇摇头,他打过太多大大小小的仗了,孟养军情至此,已经败势尽现,只是自己这一次身处旋涡中心,怕是不得脱身了。
姜榆罔一笑:“正常的方式见不到靖远伯,那就用特殊的方式,我训练山民数月,现在也到了他们表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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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绕过其他将军,直接去找靖远伯?”白千帆有点明白了姜榆罔的想法。
姜榆罔点点头:“既然其他将军会在调兵上犹豫,担心从大营那边抽调兵力到孟养城来会导致大营的面临危险,那就不如直接劝动靖远伯,如果靖远伯要出兵,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但是通过正常的方法,是见不到靖远伯的,所以只能···”白千帆皱着眉头看了姜榆罔一眼,带着些犹豫之色继续说道:“派人秘密潜入靖远伯的大营,直接把情报传达给他。”
“正是如此。”姜榆罔没想到白千帆能这么快的理解。
白千帆没有释然,反而脸色变得更加沉重:“以往战事,不乏有此类冒死送信之事,但是成功者寥寥,往往最初时被延误的战机,到了最后也不能挽回。”
“所以要让靖远伯一定能实现亲自查看军情一事,务必将情报有效传达。”姜榆罔回答。
看到白千帆犹豫的神色,他又进一步解释道:“现在虽然出现了大营在战略上错判孟养防务一事,但是我大明军队与麓川征战十年,靖远伯在此的地位不可动摇,有他的绝对话语权,只要情报能构成传达到,事情就成了一半。”
“剩下一半,就在于靖远伯对于战事的见解了,”姜榆罔直视白千帆的双眼,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在凶险的麓川战事长久的折磨下显得格外憔悴:“指挥使大人是靖远伯亲自任命,率领四卫精兵驻防孟养城的,对于孟养城的重要性,靖远伯大人不可能不清楚。”
“如果他得知,孟养城被约四万麓川战兵围困,危在旦夕,不可能不率军前来支援,”姜榆罔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他面对这种情况都不来,那之前也不可能在麓川取得战果了。”
白千帆伸手捂住了脸,之后又慢慢放下来,露出疲倦的双眼:“贸然闯入靖远伯的营帐,是重罪。”
“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多重的罪名都会如风卷流云般消散,”姜榆罔循循善诱:“而丢了孟养城,以至于坏了战事大局,各种罪名将会层出不穷的加到指挥使大人头上。”
听了姜榆罔的话,白千帆的表情变得放松了一些,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声音变得坚定了一些:“好,我同意了。”
“请指挥使大人帮忙,讲明进入靖远伯营帐的方法。”姜榆罔立刻行了个礼。他在孟养一带的情报做的不错,但是对江头城的大营可谓是一无所知,要想潜入靖远伯的营帐,只有依靠眼前的白千帆。
虽然姜榆罔没有如何进入靖远伯营地的情报,但是他有情报证明,白千帆曾经去过江头城外的明军大营,而那一次,就是去见靖远伯。
“好,”白千帆也下了决心,不再保守,而是选择全力和这个年轻人一起拼一次:“我之前的确去见过靖远伯,那是在十五日前,江头城外,张参将麾下的主力与麓川军在兰瓦寨发生了一次大战,这次战斗是我们攻克江头城西南营寨的关键。”
“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麓川军的一支援军突然杀出,我军人数上被敌军压制,最终无功而返,而这一次战斗,是之前许多次战斗的缩影——麓川军拥有大量的人力,依靠人数优势,我们每次进攻城寨的难度都很高。”
“这是因为江头城以南的广大地区与阿瓦的地区混在一起,其实在孟养一带,也有这个现象,东南的地区与阿瓦的孟养领地混杂交融,明明我们与他们正处于战争,麓川却能源源不断地从阿瓦获得物资。”白千帆分析道。
姜榆罔听着,倒也为这个指挥使的能力感到佩服,阿瓦,或者说麓川周边的各个势力,的确是向麓川国供血的关键。因为麓川一带资源丰富,气候相对宜人,星罗棋布的平原和河流养育了众多的人口。
但是周边的势力,虽然可能因为不像麓川这样连年与大明发生战争而所能控制的领土,但相对地,因为气候,资源和地形的原因,人口反而可能更少一些,对地区的控制能力也不像麓川思氏这般强大,最终反而形成了麓川对周围势力的影响辐射。
掌握着人口这种农业社会基本力量的麓川国,不断从周围势力获取从粮食到武器的各种资源,而保证自己的实力,就算长年与明军交战,也能一直保持强大。
甚至连首领思机发在孟养一带的势力被破坏大半,首领本人不知所踪的情况下,依然能在江头城组织起稳固的防御阵线,阻挡明军的十万主力大军。
而姜榆罔的莽古堡,其实也是借助了传统麓川势力与周边势力的发展,通过与阿瓦和其他更远处势力的贸易与人员往来,而获得了快速的发展,对于麓川小小一隅,却能够抵抗强大的大明的原因,他也是有所明悟。
姜榆罔正在想着,白千帆继续讲道:“此战败后,大营诸将一时间都有些悲观,我们此次在麓川腹地与麓川国纠缠太久,有情报说北疆势力骚动,而贵州已经发生苗乱,我们虽然取得了比之前更大的战果,却也较之从前陷入的更深,无论物资还是人力都耗费巨大,但是却没能取得与之足够匹配的成果。”
姜榆罔听白千帆说着,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大营已经萌生退意?”
“我猜测是这样,毕竟此次战争,没有得到阿瓦的支持,江头城实在难以攻下,这样耗下去,大营也坚持不住。”白千帆叹了口气。
“那靖远伯招你去说了些什么?”姜榆罔问。
“嘱咐我万万不可丢失孟养城,又询问我粮草转运之事,和负责物资转运的干崖,南甸诸位守备的对接情况如何,想来就算大营撤退,孟养城也是关键的通道。”白千帆说道。
“其实,如果能彻底解决孟养的麓川势力,稳固后方,我们可以进一步限制分割麓川国,把江头城围住。”姜榆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实现这个目标,那到时候江头城不过是一座孤城,里面有再多的士兵人力,也不足为惧。”
“说起来容易,现在孟养城都快要失守了。”白千帆冷冷扫了姜榆罔一眼。
姜榆罔倒也不以为意:“如果守住了孟养城,我们就有反击的机会,结合灵活的优势兵力,对江头城以外的麓川势力分割消灭,最终的江头城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你就把这些也补充到情报里吧。”白千帆站起身来:“你培养了不少侦查兵吧,听说里面还有精通绘图之人?”
“闲来无事,训练些山民做事罢了。”在上司眼皮底下做这些事总归不好,姜榆罔讪笑着敷衍道。
白千帆摆摆手:“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了,不过我手下也有得力的匠人,你随我过来,我现在就安排他来绘制靖远伯营地附近的地形图。”
“好。”姜榆罔立刻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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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帆指着地图向姜榆罔介绍:“在江头城,我军主要驻军于三处,两处先锋阵地:兰瓦寨以北,主要是由田礼右副总兵和张锐参将麾下部队驻扎;敏莫寨以东,是由张軏左副总兵和方瑛参将麾下部队驻扎;最后由靖远伯和宫聚总兵统辖的中军,驻扎在蛮寺寨附近,而靖远伯的营地,就在蛮寺寨中心。”
“据说蛮寺寨是个很大的寨子?”姜榆罔问。
“大是大,但现在只有我们的军队在那里,处处同行依靠令牌和口令,也是戒备森严。”白千帆回答。
“这样一来,潜入的难度又要大上几分了。”姜榆罔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心里忽然升起来一个主意,自己之前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那个要去送信的人,所以处处考虑着进退的隐秘与安全性。
但是这件事情,说白了只是送信而已,能够将消息送到靖远伯处即可,又何必考虑太多之后的事情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