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你这手下的人真是......”黄觉顿了下，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弧度，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讽刺：“真是......杀意凛然呐！”
虽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说法，但是在现在的态势中，明显穷寇莫追更为贴近现实。
徐显的任务是拦截，保护师部，而不是歼灭敌方，首先需要搞清楚这次出击的目的是什么，才能明晓该不该去追。
徐显就算追上了那架撤退的粤空六师战机，并且将其击落了。那对整个战场局势其实没有大的变化了，三师这边在守卫师部的行动中依旧是惨胜，只不过可能说出去，更长脸一些，实际意义确实不大。
可要是徐显追上去，反被击落了，那就存在一个概率问题。这剩下的唯一一架战机是不是执行轰炸任务的。
在三师师部，西空司令部的屏幕中，每个飞机的型号数据都是显示得清清楚楚。而在洛航总指挥室里，由于洛航直接参与此次演练，为了防止有信息泄露，所以洛航总指挥室能接收到的战场数据非常有限，王晨晨是不知道最后的那架战机是不是执行轰炸任务的，那么这就会出现冒风险的问题了。
徐显确实神勇无敌，以一敌十，打得粤空六师机群几乎是全军覆没。可现在他也就只剩下机炮可用了，攻击手段其实是比较单一和受限的。撤退的那架六师的战机迫于徐显的威势选择回避锋芒，可不代表他就没有战斗力了。
如果最后徐显追上去，但是被对方反杀了，怎么办？这里就会衍生出两种情况，一个就是剩下的战机不是承担轰炸任务的，那他就应该只装备的空空导弹或者针对雷达的反辐射导弹。这两类导弹的战斗部都不大，对于建筑物的杀伤能力不强，即便转为对地攻击，大概率是不会对师部产生致命伤害的。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勉勉强强就还可以接受，毕竟再怎么说，师部都不会被判定为完全摧毁。可要是剩下的那架战机是承担轰炸任务的，那该怎么办？这类战机会携带专门对地攻击的航空炸弹，对建筑物的攻击能力是致命的，但凡对地航空炸弹落到三师师部，那绝对会判定三师师部受到致命攻击，那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如果徐显不追上去，这次三师肯定就是胜了。可如果追上去，那就会存在一点儿被六师翻盘的可能性。
好不容易才从必死之局中缓过来，稍微正常些的人肯定是求稳一些，保住胜利果实啊。
可是徐显就是不愿意，他跟叶青说的把粤空六师那十一架战机全部干掉，那就一架都不能少，少了就是他徐显打自己脸了。
李成瞄了眼王兆鑫，只见王兆鑫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不管如何，徐显这小子战场抗命那真是实实在在的。
无法无天，说的就是徐显！
上级都明确说了不要追击，他就是不听，说的话那也是透露出一股子江湖草莽的气息，李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显然现在的徐显是杀红了眼，怕是没人劝得动了。
而此情此景同样是被廖远和荆晨飞给看在眼里了，只见荆晨飞不断地摇头：“太胡来了，我还没见过这么胡来的兵。打仗是他一个人的事吗？还能战场抗命了？”
对于荆晨飞这样的老兵来说，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打仗不是单打独斗，逞个人之勇只不过是莽夫行为，而且不仅如此，那些意气用事的行为很可能会对整体作战造成非常不良的影响。
就拿徐显这次抗命来说，他的追击行为是堵上整个师部的安全的，这要是荆晨飞自己的兵，下来之后，不管多大的功，就地给转业回家了。
荆晨飞就是那种天大地大，规矩最大的人，尤其是在军事领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手下的兵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那仗还怎么打？
跟总参谋荆晨飞的看法不同，司令廖远则是觉得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笑道：“我说老荆你也别急。你觉得追上去有风险，可能他就觉得没风险呢！”
“你是说他觉得能稳吃？就凭着机炮就敢说能稳吃对手，他真有这底气？他这是自负！”荆晨飞冷哼道：“目无王法，怎么能有这种兵？”
“准确来说，他并不算是兵，人家是洛航机队的。”廖远笑嘻嘻道：“别气了。你觉得不能稳吃？可他刚才一个打十个，什么表现？有些人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看看吧。”
“老廖，你该不会觉得他还是做对了吧？这可是战场抗命！就算个人再强又如何，真打仗起来，那是几万，几十万地打，个人的力量只会淹没在其中。而能统御军队的根本就是令行禁止，就是规矩，老廖，你这会不懂？”荆晨飞不可思议道。
廖远那可是西空司令啊，这点儿简单的军事常识会不知道？他想的是另外一个方向：“老荆啊，现在那是信息化战争。指挥系统可以快速而有效地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基本的作战单元，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是，这也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指挥系统被摧毁，将会对整个军队造成极大的伤害。古人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所以现在军事行动的最便捷，最高效的手段是......”
荆晨飞眯着眼睛：“斩首！”
“没错，斩首！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打击！”廖远眼中光芒闪烁：“这种突入敌方核心，一举击溃敌方指挥系统的作战形式所面临的危险和阻碍那是难以想像的。要完成这种任务，那可不是靠着守规矩就行的。当然了，老荆！我不是说军队里规矩就不重要，而是应该稍微变通一下，可以具体情况，具体应对。”
斩首行动，这并非什么新鲜的军事概念了，理解起来也没什么难度。由于现今通讯指挥系统的高度发达，很多时候，最高指挥甚至可以指挥一个单兵作战，这放到以前是需要一层一层地往下传达命令的。这就导致了高层指挥可以事无巨细地精准完成战场布置，这就导致整个军队其实就是高层指挥的意志体现，几乎没有自主权的。
这种指挥方式可以最大化效率，避免命令层层传达导致的信息延误和变形。但是这种情况无疑会进一步巩固高层指挥的权威，使得中下层指挥者几乎形同虚设。如此一来，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问题，指挥权的过度集中如果在高层指挥部被摧毁之后，对整个军队来说，都是灾难性的。就像人失去了大脑，无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那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虽然这种指挥方式存在着可能的巨大风险，但是大部分国家还是比较倾向于选择这种指挥方式，因为这么做的效率实在太高了。过于复杂和众多的指挥系统会不可避免地降低效率，这是先天的问题，无法解决。
至于可能存在的被摧毁的风险？不是不存在，但是很小，非常小。作为一军中枢，周围的保卫力量肯定是固若金汤，对其打击的难度将会比登天还难？
有谁不知道斩首行动的意义？可是想要真正实现，难度非常大。
斩首行动的作战环境极其复杂恶劣，很难用所谓的计划来完美应对，更多的时候，需要作战人员随机应变，这时候，有时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抗命的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那种环境下，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指挥根本不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上一秒还正确的指令到了下一秒就变成错误的了。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要继续执行下去。
而且这种斩首行动对作战人员的个人素质会提出极高的要求。若是在常规作战中，廖远非常支持荆晨飞的看法，可是在类似斩首行动的特种作战，这已经是不同于常规作战的军事行为，不能完全依照正常的军事理论。
其实，廖远看得出来，徐显这种人自主意识过于强烈，他并不适合大集群的团体作战。小规模的集合作战才是比较适合他的方向。
“我不跟你说，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荆晨飞一摊手：“其实，可能这真的是我多虑了。想想的话，他好像也追不上那架六师的战机。”
粤空六师的那架战机可是c15，其极限速度是要比c16快些的。如果那人铁了心要走，还真不一定追得上。
“老荆，你不能这么想。粤空这次长途奔袭过来，你觉得他们的战机还能剩多少油？还能支撑他们保持多长时间的极限速度？”廖远一下子就道出了问题所在：“所以，单单比对极限速度的意义不大。粤空六师的那架战机还剩多少油，那才是问题所在。”
“不过，既然他选择撤退，保不准会有其他粤空的战机过来接应他。”
廖远打了个响指：“所以留给这小子的追击时间，其实没有那么多了。”
粤空和西空的防区是接壤的，对于一架战斗机而言，从西空这边返回粤空所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而且，剩下的那架战机完全可以呼叫己方战机接应。
也就是说，在临近粤空和西空的边界之前，还不能将六师的那架战机干掉的话，那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虽然粤空六师剩下的那架战机受限于油量问题，不可能长时间保持极限速度，但是c15再怎么说都是双发，在速度上还是存在一定优势的。怎么在最短时间内追上对方，廖远倒是要看看这小子会怎么做！
正在这时，廖远赫然发现自家的那架c16开始拉升了，其两点附近的高度指示在不断升高。
“他在爬升，他想干什么？”荆晨飞不解道：“想要爬高，然后俯冲加速？不对啊，这个没有意义啊！”
飞机俯冲下降由于势能转换为动能，速度肯定能增加。但是，爬升的时候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时间，这一来一回根本就省不了什么时间。
况且这一上一下的，使得徐显战机的飞机距离拉长，很可能别说缩短距离了，只会令其和六师的那架战机越拉越远。
“我真的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荆晨飞已经放弃了思考，洛航的这个飞行员思考方式和脑回路都不是常人所及的。
此刻，在三师师部，黄觉也是一脸怪异地望着李成：“李成，他爬升干嘛？他不是要追人吗？”
徐显这爬升的操作不像是在追人，因为这样只会拉大双发的距离，反向追人？
“黄觉，你还看不出来吗？”王兆鑫忽地转向黄觉：“高空和低空的区别在哪里？”
“区别？”黄觉略有些茫然：“高空，低空......空气！他......我去，这小子脑子到底是......”
经过王兆鑫这一提醒，黄觉立刻就明白过来了。高空和低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空气阻力。由于高空空气稀薄，飞机所受的阻力更小，那么飞机就可以节省燃油。
节省燃油的意义就在于，徐显可以更长时间地开启加力，更长时间地保持极限速度。
这次徐显为了尽可能地多挂载武器，根本就没有挂副油箱。所以徐显的燃油确实比火狐一号的多，但是其实多不了太多，还没到可以供徐显尽情挥霍的地步。
因而，徐显选择更高的高度来降低燃油消耗的速度，进而可以更长时间地保持极限速度。
可是，这并非徐显选择高高度的唯一原因......
王兆鑫摇摇头：“还有......”
“还有！”黄觉脑中念过一丝念头，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高空风？”
“没错！”王兆鑫一仰头，显出无比自豪的表情：“现在两架战机都是顺风，但是在高空......风量更大，顺风更强！”
“他连高空风也考虑进去了！”黄觉惊叹道。
高空风或者空气阻力，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但是，在紧张的作战环境中，还能兼顾到这些情报和知识，只能说洛航的这个飞行员的作战天赋太强了。他能在最短时间内统合各种信息，以便寻找出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路子来。
王兆鑫淡淡道：“核实作战空域高空风难道不是一个飞行员该做的事情吗？”
“知道和能利用起来，那是一回事吗？”这一次，黄觉反倒是罕见地站在了徐显这一边，他颇有些羡慕地看着李成：“李成，你们洛航真是捡到宝了。”
“捡到宝？”李成谦虚地笑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刺头而已。”
“刺头？”黄觉知道李成是说徐显刚才抗命的事情，然而他却认真道：“一个听话的庸才和一个刺头的天才，让我选择的话，我肯定选后者。如果你觉得这小子不顺眼，可以给我，我乐意之至。”
李成着实没想到黄觉当着他跟王兆鑫面前挖墙脚：“黄师长，你这也太直白了吧？”
“我在说实话而已。”黄觉不以为意。
“那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还在这儿呢！”王兆鑫忍不住了：“当面挖我的人，当我是空气啊！”
“这不是你们说他刺头吗？你们不喜欢刺头，我们六师喜欢啊！”黄觉笑道：“你们不想要，那就给我，大家都开心。”
“开心什么？”王兆鑫哼了一声：“谁说我们三师不喜欢刺头了？我王兆鑫最喜欢调教刺头了。”
黄觉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空中。
徐显一直拉升到一万六千米，这已经是c16的升限高度了。c16这飞机其他都不错，就是升限不怎么样。一万六千米的升限高度，在同代战斗机里，并不算什么优异的表现。
相比而言，c15系列战机中除了e型有些特殊外，升限都接近了两万米，甩开了c16不少。而c15e型则是c15系列中的异类，因为其主要任务是执行对地任务，严格意义上来说，c15e型应该叫做战斗轰炸机了。因为执行任务的种类不同，c15e型的升限只有区区一万五千米，甚至比c16还要低一些。
在升限高度上，飞机的超速和失速区间离得非常近，飞机只能在一个非常小的速度区间内运行，不然要不就是超速，要不就是失速。
在此过程中，飞机其实已经处于相对不太稳定的状态，需要飞行员迅速而及时地修正飞机状态。不过，对于以操纵能力著称的徐显来说，在升限高度维持飞机状态的稳定并不算很难的事情，而且今天天公作美，在这个高度并没有什么乱流。
当然了，一万六千米已经是妥妥的平流层，气流本来就相对稳定。
在徐显飞机雷达上，他一直都可以看到撤退的那架六师战机的位置。随着徐显的爬升操作，他与敌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大，而且明显敌机也是开了加力，再以接近极限的速度飞行。两架战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不过徐显并不着急，敌机看起来龙精虎猛的，可不过是强弩之末，他不信敌机还能一直开着加力。趁此时间，徐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重新校准了下机炮准星。毕竟刚才是以c16的数据来设置准星的，而待会儿要对付的是c15。
果不其然，驾驶舱中，火狐一号不断地更改着陆机场。从六师师部的基地机场一路改到临近西空和粤空边界的一次机场。即便如此，再开启加力一段时间之后，燃油预计又开始报警了。
此时，他已经没有更近的机场可以选择了。如果还要再近，那就只能降落在西空防区内的机场了，这不是将自己送入虎口吗？而且，这种降落在敌人地盘的操作着实有成为笑柄的可能性。
如果他还想降落在粤空的地界，那就只能关了加力，然后以正常的亚音速巡航。
“应该不会追过来吧。”火狐一号想了想，三师那边已经挫败了这次进攻，讲道理，没必要再对自己穷追不舍才对。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显就是这么一不讲道理的人。
因为现在飞行方向的问题，他的机载雷达可看不到后面的情况。火狐一号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收了收了油门，将飞机速度从超音速缓缓见到了亚音速。
如今他离西空和粤空边界已经不远了，应该不会被追上吧，火狐一号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联系了家里，在边界附近会有友机前来接应，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好。
便在此时，火狐一号的耳机中传来一丝电流声，他尝试呼叫了一下，果然就有了回应。
这是距离已经比较近了，火狐一号可以跟前来接应的友机取得联系了。
“火狐一号，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吗？”频道里，友机忽然问道。因为他在自己的雷达上看到火狐一号后边不远处还有一架战机信号。
“什么意思？”火狐一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后面......”友机的敌我识别系统始终没有收到火狐一号后面那架战机的应答信号：“不好，你后面还有一架三师的战机。”
因为火狐一号和后面的那架战机相距太近了，近到如果后面的那架战机是敌机的话，随时随地可以发射导弹将火狐一号给击落了，因而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火狐一号后面跟着的不是敌机。可他哪里想得到，不是徐显不愿意发射导弹，而是压根就没有，他只有射程很短的机炮。
然而在敌我识别系统没有反应之后，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便他不明白为什么后面的那架战机不攻击。
“后面！？”火狐一号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三师的那架战机竟然还阴魂不散。
正当火狐一号惊骇之际，于高空之上俯冲下一架战机。后上方的位置是战机最佳的进攻位置，徐显几乎就是在将火狐一号的战机纳入视野的第一时间，就将机炮准星对准了敌机。
“火狐一号，他向你俯冲过来了！”友机不能用肉眼观察到两架战机，但是能从雷达上发现三师的那架战机高度在急速降低，同时与火狐一号的相对位置正在快速接近。
“该死！”火狐一号知道敌机俯冲下来就已经是到了攻击位置了。
他岂会坐以待毙，便是准备压杆进行反向的变换。机炮的命中难度极高，有效的机动可以极大地规避机炮的命中。
然而，他的反应还是太迟了。
在他刚准备机动之时，徐显就已经按下发射按钮。随着机炮模拟信号的发出，在师部战场态势屏幕上，最后一个六师战机的信号点直接消失无踪。
这一刻，此次进犯三师师部，意图直捣黄龙的十二架粤空六师机群全军覆没！
驾驶舱中，火狐一号得到了返航的指令，他的这次演练之路就此断绝了。十二架战机就这么在临近胜利的关头，前功尽弃。
有些失魂落魄的火狐一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转换到公共频道，直接喊道：“你是谁？我以后绝对会报这一箭之仇！”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句淡淡的话语：“不，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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