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您仔细瞧瞧奴婢,可能觉得十分好笑?”
末了,鸢微又话头一转,笑吟吟地看着盛长宁道。
听着她前面的话,盛长宁便呆了呆,她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怪事,一时也没转过弯来,还有些愣愣地叹了一声:“啊……”
等盛长宁对上鸢微那带笑的眼眸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鸢微特意为了哄她笑说的笑话时,她闹了个脸红,竟觉得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自幼她便比寻常的孩子早慧,待在她身边的宫婢阿南和阿北她们,也都不是会说玩笑话的性子,是以,像鸢微这般开玩笑地逗她发笑的经历,她是从未有过的。
看着面前的姑娘微垂着头,露出一小节的脖颈雪白如莹玉,只是现下这白玉上却染了丝丝的红绯,鸢微忍不住捂嘴笑了下。
原来,这位看着性子清冷的宁姑娘,也是会害羞的呀。
鸢微笑完了,不等盛长宁出声,她又忙讨饶:“姑娘息怒,奴婢只是见姑娘郁郁寡欢的模样,心里头也跟着难受起来了,便只好想着法子逗您笑笑……”
盛长宁如她所愿地弯了弯唇角,见她忙不迭地解释,便安抚道:“我知你心意,不会怪罪。”
鸢微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都说京城来的姑娘很是娇气,脾性也大得很,而今瞧见宁姑娘,她倒是不觉得这宁姑娘身上有这些劣习。
窗外透进来的风有些大了,还浸着薄薄的凉意,蔓延在蔚蓝天边的云朵,如同一大片上好的白棉,蓬松而柔软。
盛长宁抬着水汪的眸子往外看去,扑面来的风带了些力道,让她察觉出了冷意,胳膊上泛起了点点疙瘩。
这夏日要结束了,秋天快要到了。
………………
裘城,城主府。
沈约好不容易空闲了半日光景,他难得有心思倚在窗边,眺望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目光又不觉地落在府院内,那大片大片开得娇艳的花朵上。
十一将身影隐在暗处,这些日子来,公子耗费了不少心神,去研发那些极有可能治愈疫情的草药,好在前两日,公子让他去寻的那位安老先生顺利地被接到了府中。
这位老先生果真如公子所说的那般,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怪疫杂症颇有心得,又有公子先前研究草药写下的那些心得帮衬,想来……裘城的百姓,这一回,算是有救了。
十一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陡然移走了不少似的,只觉得恍然一身轻松轻快。
他不敢打扰公子的这片刻的闲适,因为他知道,公子兴许是又在思念安置在老宅的那位姑娘了……
沈约凝着目光,散漫地往窗外扫去,城主府坐落在一城之中心,又加之金华将他视为座上宾,给他看书的房间,甚至比金华自己住的寝房还要空旷。
如今在这俯视着,是有一览裘城的视野,只是这般好视野并未赢来他的专心注目。
沈约的目光轻散,随意扫视着,脑海中却是在想旁的事情。
如今是九月中旬,他来裘城已有半月了,前世的那些事情本该是刻骨铭心的,可沈约对许多事的一些小细节却越发地记不清了,就如这次裘城之疫。
这一世的疫病开始提前了,就连前世那位曾经出手相助过,大楚这次疫情的老先生,沈约已经不记得他的名讳,更不记得他久居哪处,只依稀记得一个模糊的方位。
但远远不仅如此,那位老先生还越发地神秘了。
沈约派出了暗卫,却只能寻到他的徒弟,再问知情的徒弟,却只能被告知一句棱模两可的答案“师傅已久不入世,兴许云游深山中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沈约只好请动那位徒弟出山——安选虽不及他的师傅,可想来那老先生只此一位爱徒,想必定会倾力以授。
总之,用沈约的话来说,便是——有总比没有的强。
沈约看着这座死寂的城池,指腹摩挲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指骨,眼底染上了浅浅的深色。
自打得知裘城疫情,他便知晓这一世的天道仍旧在不甘心,要继续走着原来的命运轮舵,所以他早就下定了一个决心。
送盛长宁离开裘城之后,他去了一早就得知到了的那座小城,在那里,他与暗下微服私访的盛长慕下了一盘棋。
白子黑棋相继落满白玉盘中,点凝成线,就宛若前世今生他们这些人不断交叠,又错开的命运之线。
只是,这一次,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少年时的一次因缘际会,惹了他三生的心悸,也成全了他如今的性子凝厉,又仍掺杂着些许少年的鲜衣怒马。
面对这个手段狠辣的人,沈约想过一百种法子,将他拉下皇位,更想过让他也尝尝鸩酒之毒。
但如今,经过越发多的与上辈子的命运重叠,他心里隐隐察觉到的那些无法篡改的结局,他惶恐又不安。他最后想,算了。
眉宇间透露着少年的意起,沈约执着白子落下,步步为营。
这一世,他放盛长慕一马,但求这天道并非真正昏聩,不肯全他与宁宁的一世情缘。
……
他与盛长慕打了一个赌。
他若赢了,从今往后,盛长宁将与大楚皇室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输了,他将自请卸去沈阳明的知府官职,归于田野乡村。
而赌注,则是裘城三百二八口人得性命。
他答应,救下这一座城。
……
沈约心里清楚得很,如今京城中的世家在逐步被盛长慕手中的新党羽给替代,世家的权力在不知不觉中快要分崩离析,等到盛长慕处置完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
下一个,便是远在东南西北四方的当地脉络了。
或城主或知府。
而在江南,则是他们沈家。
他爹沈阳明是白手起家,敌不过百年的簪缨世族,但京城薛家乃是沈约的外家,有这么一层姻亲关系在,不管做了什么,只会叫人不得不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