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她终于……又看见了这般刀光剑影的暗杀场面。
十多年前的盛长宁,助着兄长太子一扫朝中奸佞,世人哪个不是对她恨得牙痒痒的。
死士、暗杀、围杀日日夜夜地缠着她,叫她夜不能寐,所有人都恨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学一些自保的伎俩?
见惯了从前那些世家们,比之更恶劣的行径,所以,如今的她虽有些紧张,却是并不畏惧的。
床榻之上腾空笼罩着层层叠叠迤逦的纱帐,盛长宁蜷在坚固的床脚之后,她的眸子沉凝又清亮,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
若是放在从前的时候,从前她还是盛长宁,还是长宁公主的时候,她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干干地躲着等死。
现在的这具身子还是太柔弱了一些,肩不能抗,更无法拎起一些重剑,更别说是提剑接下对方的重击了……
窗扉重重地被力道一撞,扉柩拍在墙上,发出一声重响,紧接着便是人的步伐声落了地的声响。
一步、两步、三步……
盛长宁松开了裙边,纤细的手指拢上脚边的一根小木锥上,她攥得很紧,指骨毕现泛着青白色。
那踏窗而来的人并未抬步转过屏风来,反而还停住了步子,他的嗓音沙哑,声音悠悠地传进了盛长宁耳中。
“奉宁公主……”
“真是没意思极了,想不到扶风城和密林中都叫你命大逃过了,却在这儿……竟能这般容易就能杀了你!”
“是天意罢!要叫你血债血偿!”
那人仿佛早就料到了盛长宁会躲了起来,更料到了她只能在这房中,根本逃脱不出去。
所以……方才他跳窗进来时,根本没多做掩饰,反而明目张胆极了,似也不怕被人发觉一般……
盛长宁手心里都沁出了汗,她脑中的思绪飞快地闪过,却根本寻不出有用的来应对现下的时刻。
那外头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越来越近了,盛长宁微微抬眸看去,她的目光停留在跟前。
对方着了一双黑色长靴子,鞋面上锈着卷云暗纹,鞋边是以金银二线缝纫绘制。
他的步子就停留在她眼前,仿佛,对方一低下头来,就能与她面面相对而视。
“找到了呢。”
“公主还不打算出来?出来与故人叙叙旧啊……”
………………
江南,知府府中。
“公子——大事不好了!!”
袁兴捧着手中的信件,两条腿跑得飞快,长廊边被他轻撞而过的奴仆们,见了他这般模样,皆是纷纷侧目看去。
“二公子身边的随侍也太无礼了!竟不把夫人您放在眼里!打翻了这汤可怎么好?这般的匆忙焦急,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大事,能越得过大人的事去?”
驻足下来的美艳妇人,也如那些奴仆一般,微偏了偏头朝袁兴步履匆匆的身影看去。
她身边的婢子方才也被袁兴碰到了一下,她偷偷瞥眸过去,瞧了妇人这般默不作声的模样,以为妇人也是对那远去的随侍颇为不满,不由很是不满地出声抱怨道。
“鸳鸳。”
那被婢子唤作夫人的美艳妇人,正是沈府如今执掌中馈的沈夫人安氏,她闻言眉心便是微微一蹙,轻喝了婢子一声。
虽说这声音带着制止与不赞同的意味,但安夫人的嗓音却是如她的容颜一般,最是柔软不过,便是斥人,也只叫人听得出几分柔转如莺啼的意味。
那被唤作鸳鸳的婢子听了安夫人这声斥责,便忙垂下了头去,只她低敛下去的眼眸中却是带了些不甘心。
安夫人只能瞧见小姑娘乖顺的模样,面上的微蹙便松缓了开来,带着一众儿奴仆,她迈下了长廊尽头,往前面的院阁走去。
似是想起了方才袁兴匆忙奔跑着离去的身影,安夫人又回过头来,招手唤来后面的一名奴仆。
她柔着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方才袁侍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叫得他这般惊呼起来。”
奴仆得了令,连忙带着吩咐下去办事了。
鸳鸳暗自低下的眼中,不由划过一丝鄙夷与不屑。
安氏是花坊中的舞伎出身,在沈知府沈阳明还未娶正妻时,随官僚在坊中听曲观舞作乐,眼见安氏一舞惊为天人,便将人带回了府中,纳在了名下。
直至安氏生下了长子沈临之,可后来,沈阳明又娶了正妻,即便安氏再如何给力生下了长子,那位正室夫人同样不遑多让,不过嫁与了沈阳明一年,便如愿诞下嫡子。
在所有人眼中,即便在沈阳明未娶正妻之前,又或是那位正室夫人亡故后,安氏都不应当会成为嫡妻。
安氏身份低卑,在纳入知府府中前,她着实算不得是良家子,身为花坊的舞女,整日便是要捧着笑脸迎人的,妖娆的身形舞姿不是沈阳明一人独享过的,而是被万人瞩目过的。
所以,无论她是否尚是清白身,却还是会遭来大批的唾弃,尤其是她在嫡妻亡故后,成了继室的那一日里。
府中上上下下的目光投在她身上都带着冰冷与不屑,外头、府中的非议声源源不断,二公子更是携带着奴仆们来排挤于她。
可二公子是嫡出之子,一生下来,大人就惊喜不绝,高兴得一连三个月未曾入过她的房中,更是忽略了她也在一月前诞下了临哥儿……
安氏不敢得罪沈约,还得巴结着他,那时候外头的非议声如潮水向她涌来,临哥儿又还小,正是入学的年纪,学业上许多繁杂的事务她还要跟着操心,府中的中馈重担子又一下子还落在了她的身上……
对于那时的她而言,是简直快要崩溃了的。
安氏想着从前的那些点点滴滴,眼角都不觉地湿润起来了,她看向鸳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的神色。
若当年……不是鸳鸳这个小丫头会来时常安抚着她,只怕她早就撑不下去了,或许还会一条白绫径直了结自己算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