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能够起死回生,拯救我所爱之人的灵药。
罗兰的战略攻防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优势,腐朽的佩鲁斯在我的眼前不断地崩塌,明明胜利已经在握,可是我却无比的思念着我的亲人,我那死于魔法师之手的女儿。
吉格好像在准备着什么?罗兰不断地警告我,让我毕其功于一役直接打入坎特温,不能放任鬼神与魔法作祟,可是即便作祟那又如何。
一万的士兵不够,那么五万,十万,二十万!
够不够堆死这个一直想要杀掉我的大神官?!
我出兵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公理与正义,我只是一个充满了私心,不服这个混乱的世道,想要把那些看不爽的垃圾全部砸扁的男人而已。
在身为一个贵族,甚至是未来的皇帝之前,我还是丈夫,是父亲,是一个普通人。
我要去,我要去格兰之森寻找精灵的踪迹,即便罗兰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也要去。
有什么东西,在那个地方等待着我。
我要去找到它,然后让我失去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赫仑·巴登。
“什么也没有。”
海因里希二世用疲惫的目光,打量着那曾经聚集如许,此刻却早已干涸的湖泊凹面,轻叹一声道:“从最开始,这个梦就是一场空,死人可以被操控,却无法真正再度复苏在这个世上。”
“眼泪,也是会干涸的,万事万物都有着自身的极限。”
宛如泪斑的翠绿戒指那深邃悠远的光泽,伴随着海因里希的这句话出口,逐渐变得黯淡了下来,像是在刹那间经历了千年的岁月,一道道裂缝印于其上。
“父亲,您的梦已经结束了。”
带着些许不甘和释然的海因里希二世,迈步走到凹面的中央,伸手拾起了那枚古朴而沧桑的印章,代表至高权力的把手,溢散着如海一般的生命力。
当海因里希二世拿住这德洛斯传承中,继承着开国气运,加盖行政命令的皇权印章时,那足以证明他垂死的诸多身体症状,竟是被短暂了掩盖了起来,重新浮现了正常人的气色。
但海因里希二世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假象,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到处都是破洞的麻袋,即便装入再多的水,也会在顷刻间漏个精光,而且这只麻袋本身早已腐朽不堪,随时都会被泡烂,在外部的暗流涌动下被撕成粉碎。
呼出一口浊气,海因里希二世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那满是裂纹的戒指,望着这片承载了帝国两代人的秘境:“今天,必须要把事情做完才行。”
身化翠光的海因里希二世合上双眼,心中意志一动,便回到了昨夜他所坐的位置上。
拉下召唤侍女的铃铛,年迈的皇帝神色冷淡的望向窗外的阴云。
若是子孙不争气,那么这个座位与其留给不孝子,倒不如便宜了那群贪婪的大臣。
但若是那些大臣贪婪到连做饭的锅都不要了,宁愿砸了锅也要给自己多分上一口。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德洛斯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不如毁了来的干净些。”
海因里希二世在侍女的服饰下穿戴好德洛斯皇帝那重达五十斤,由虚祖念气宗师以及暗精灵魔法工艺所编织的金丝玉缕服,加以赫仑当年熔炼各大领军公爵剑刃所锻造而成的黑铁王冠。
简单,奢华,也淳朴。
如果单纯就华美精致程度而言,德洛斯帝国皇帝的礼服,远不如虚祖和暗精灵来的雍容典雅,德洛斯帝国的祖先打造这身礼服,单纯为了表达很有钱三个字而已。
金矿如河流般倾泻而下,坐拥黄金草场的德洛斯,是阿拉德大陆最富饶广袤的国度。
为了广袤这一沉重,这件衣服以经念气万锻的金玉抽丝层叠而成,具体糜耗据那位三位经手的念气宗师吐槽,足以赶上虚祖国整整两年的税收。
之后便是暗精灵中的魔法师群体,没日没夜分工的为每一根丝线附魔。
在附魔结束后,那位领头的暗精灵苍老魔法师抱着这件他平生至高杰作不肯撒手,哭声撼天动地。
整整一年不吃不睡,才完成了这件比魔法师对待自己情人和女儿都要细致,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魔法袍’,最终却要送给那位德洛斯的开国皇帝。
这是强抢!要掠夺他三千余岁生命中最珍爱的心头肉!
赫仑最后得到这件礼服的时候,对于其贵重程度倒是不甚在乎,直接撂在了一旁的将军手里,反而着重让使者仔细阐述了老魔法师的哭诉,随后当着虚祖使者,暗精灵皇妃,暗精灵来使,还要诸多将军大臣的面,酣畅淋漓的大笑了一番。
要的就是一个爽字。
异族不爽,他赫仑就爽的不得了。
至于王冠,当年大臣的意见是征缴暗精灵之冠中央,那颗自格兰之森中探索得来的‘穹苍之心’,鉴于暗精灵皇妃德洛丽丝的再三白眼,赫仑也给暗精灵留了面子,也懒得去问虚祖要他们衣袍上那颗念气矿脉中偶然发现,足有万年的旷世奇珍‘龙珠’了。
人类的王冠,怎么能用外族或者别国的东西代替,赫仑当着所有来使的面,直接在正殿向所有到来的公爵索要随声兵刃,并当场让魔法师熔成一团,放到各大公爵事后吐槽那估计是皇帝早就准备好的磨具里冷却。
德洛斯帝国的传世之宝——铁王冠。
就这么诞生了。
铁王冠初诞生时,其上没有任何附魔,甚至如果不是静心保养,这玩意还会生锈,如非极其庄重正式的场合,连赫仑自己都不愿意带这个铁王冠。
毕竟谁没事乐意搞一个四百斤的王冠,放到脑袋顶上称量一番脖子能不能耐受得住。
也就是魔法师才能轻易地将五金之英当泥巴捏到一起,按照赫仑的意志拿来做玩具。
后来赫仑也是无奈了,为上面附上了一个反重力魔法,每年加固一次算是了账,但他不愿动武进而收拢兵权的意志,却是借助这个铁王冠传扬了出去,安了不少人的小心脏。
铁王冠所代表的乃是皇帝的权威,是肆意践踏大陆的德洛斯铁骑之力。
海因里希二世看着那慢慢落在脑袋上的王冠,想起了当时传位给自己,神态已经被时光打磨到漠然无情的父亲,眼睛里那种对于众生的无感,还有隐约对于昔日美好的眷恋。
如果我也有一位如罗兰·格林那般忠诚强悍的臣子,是否能追得上父亲衣袍的一角呢。
带着这个疑问,海因里希二世坐在帝位上,审视着面前已经抵达的约瑟芬公爵、格林公爵、马克西莫公爵、帝国财政大臣的费雷诺伯爵,诸多实权任职的子爵。
以及,自己的长子——弗纳尔·埃尔维斯·巴登。
“克鲁格卿呢。”
手指轻轻在桌案上点了一下,扫视了在座的诸多贵族一眼,海因里希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柯纳德·伯恩·克鲁格,作为他钦点指掌狂龙骑士团,武勋卓著的帝国侯爵,以及帝国军事大臣约瑟芬公爵实际上的替补,也是目前主管军事的大臣,居然此刻不在晨议之中?
德洛斯帝国除去人身死亡这种意外,以及夫人突然生产可以不用提前请假之外,其他时候都不得缺席晨议,除非皇帝说不开。
那么克鲁格侯爵是死掉了,还是说他那早已逝世的夫人复活了过来?
这个冷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海因里希二世简单的一个问题,让不远处只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的希尔顿登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再清楚不过柯纳德侯爵今天为什么没能到来。
彻夜未眠的他在凌晨时分,接到了大皇子的通知,说手尾已经帮自己擦干净的时候,希尔顿便明白那个叫做艾米丽的少女,已经是个不会再开口的死人了。
但除了艾米丽,还有他那个恐怖异常的不孝子,即便是那个不孝子也死了,在坐的诸多贵族也不是什么傻子。
第三大道的战斗,以及事后的蛛丝马迹,没有人会白痴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鬼剑士在帷塔伦内的公开战斗,如果皇帝知道了前因后果,且没有容情的打算,那么仅凭这一件事就够把希尔顿脑袋摘下来。
雪中送炭这种事情在贵族圈中很少见,但落井下石却是再寻常不过,至少希尔顿本人对于这种事情是异常娴熟。
好在,这次的局势并不需要他来扛,因为大皇子弗纳尔从一开始就打定要在今天,让诸位贵族将队列站个明白。
“父亲,据我说知,昨夜柯纳德侯爵的宅邸闯入了贼人,引燃了大火,在这场动乱中他的侄女艾米丽小姐遭受惊吓,不幸暴毙心衰而亡。”
弗纳尔面不改色的站起身来,不给其他贵族率先发难的机会,将细节始末柔和委婉的道出,侃侃而谈的从容姿态,似是对于整体事件已经成竹在胸,摆出一副无需他人插手,仅凭自己即可平定风波的姿态。
至于心衰,这是大实话。
被洛巴赫一剑贯胸而过,纵然是野生的魔兽,也不要想留下命来,更何况一个贵族少女。
“哦?”
海因里希二世不置可否的扬了一下眉头,扫过所有贵族的面庞,苍老凌厉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轻易将这些平素常人难以见到的大贵族脸皮揭穿,看到了表层之下那种不自然的感觉。
什么样的贼人才能闯入一位侯爵的府邸,这个问题本身就值得推敲考量,柯纳德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换言之贼人要比柯纳德在某方面更加凶狠狡诈。
“就这样吗,你们可有别的不同意见。”
虽然昨夜并不在宫殿之中,对于现在弗纳尔所说事情的情报一无所知,但海因里希二世却是分毫不急,他甚至都懒得用眼神去施压,而是选了个舒适的姿态靠在皇帝那张足有六米高度的椅背上。
如果这些贵族都是乖孩子,那么他就不会采取放养的方式,去任凭他们互相角力撕斗了,海因里希二世并没有父亲赫仑雄压当世的霸道,但他很明白自己面前都有哪些衣冠禽兽,也懂得如何圈养禽兽。
贵族逐利,贵族逐名,贵族追逐一切。
如果利益不同的他们不互相厮斗,那帝国早就安枕无忧了,何来今日局面,故而他们不可能有统一的声音。
而一名合格的皇帝要做的不是下场去和大臣亦或者皇子纠缠,那样只会平白降低自身的格调。
皇帝是裁决者,是执刀的人。
他想切哪里,那刀就会切在哪里,事先的些许过程,不过是将刀锋在火上烤一烤,待会更方便快刀斩乱麻罢了。
“不对吧,大殿下。”
在尼尔·约瑟芬的眼神示意下,一位在帝国警备部队司职的子爵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弗纳尔那隐带笑意,实际上锋芒暗藏的表情,对海因里希二世行礼道:“陛下,昨日警备部队出动,帮助格林公爵去追捕他的儿子罗赫·格林,不知您可曾有所耳闻。”
“未曾,这与格林公爵的儿子又有和牵扯?”
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海因里希二世,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情,除去有关皇子和公爵动向的情报会在不同的紧急程度上,分别于立刻亦或者第二天送到他的书案前,其余的小事他都下令不要搅扰。
“听闻这位公爵之子,是带着侯爵的侄女从家里打出来的,当时格林公爵打电话到我们警备部队,语气极为焦躁的命令我们务必拦截抓捕,之后....”
“胡说!”
不待这位在警备部队司职的子爵说完,希尔顿便怒然打断,对海因里希二世行礼道:“陛下,我的儿子当时起了色心,绑走了克鲁格侯爵的侄女,我被逼无奈才下令缉捕,现如今我已与罗赫·格林断绝关系,将他移除了家谱,此事当真与我无关。”
海因里希二世点了点头,淡定的哦了一声,环绕了一圈道:“还有人要什么想说的吗?难得的晨议,尽可畅所欲言,哪怕有言语冒失之处,今日也不会追究。”
沉默。
明明大皇子挑了头,尼尔公爵派系下的子爵也展开了激烈的抨击,甚至希尔顿这番声情并茂的自辩,都没有能改变众人在海因里希二世面前,那种抬不起头来的气氛。
会议厅中从来没有热切过的氛围,顷刻间变得无比冷肃,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境地。
在海因里希二世那双苍老眼眸的审视下,所有的贵族都忍不住移开了眼神,便是大皇子也谦恭的低下了头,唯有尼尔公爵敢于直视,在海因里希二世那看不清情绪的眼睛深处,缓缓地离开座位,准备要站起身来,将事情摊开讲个明明白白。
“陛下,克鲁格侯爵到了,正在厅外请罪等候。”
“哦?”
原本注视着尼尔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海因里希二世没有给这位约瑟芬公爵说话的机会,将头偏了开去,望向自己的内务官道:“克鲁格卿来了啊。”
“我倒是想听听,这位侄女因贼人闯入心悸而死的舅舅,会说些什么,你们也都坐下,不用绷那么紧,我说了,即便今天有人说错话,我也不会追究责任。”
海因里希二世招手唤来红茶,轻轻把玩着杯耳道:“去,让克鲁格卿进来,外面冷。”
看着红茶那腾着热气的表面,海因里希二世意味深长的道:“告诉他,在座诸位,可都等他很久了,待会可不要失了礼仪才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