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帷塔伦的情况已经初步调查完毕。”
米歇尔大教堂内部会议厅,在散发着无尽光芒的琉璃窗下,名为尼尔巴斯·格拉西亚的青年单膝点地,寂静沉稳,神态宛如一尊出自大师手笔的石像:“侦查神术在空气中发现了负能量魔法粒子,分布帷塔伦六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我们察觉到了混乱的气息在其中悄然滋生。”
混乱。
这是对圣职者而言永远不会忘却的词汇,在数百年前那一场大战中,因为奥兹玛所散播的血之诅咒,让整个阿拉德大陆陷入了无止尽的猜疑和内斗。
那些被血之诅咒感染,外表为人内里则是恶魔的伪装者,使得世间演变成混沌的旋涡。
没有人知道身边的同胞究竟是恶魔,还是同类。
每个人都被从心灵和个体上孤立了起来,难以通力合作去反抗奥兹玛。
也是在那个时候,阿拉德大陆出现了一批能够识别伪装者的人,他们与各国合作身先士卒,战斗在这场被后来誉为圣战的最前线。
现如今的圣职者,便是继承了这批先辈的信念,孜孜不倦的驱逐混沌,立志于保护人民的存在。
此时尼尔巴斯所说的混乱气息,像是一种深沉的暗黑,仅凭词汇本身所具备的含义,便将光辉神圣的米歇尔大教堂,蒙上了一层古旧不祥的色泽。
“混乱吗。”
苍银色的发丝随着提问而微微浮动,白袍金带的当代教宗门罗转过身来,沐浴着琉璃窗上那高举神圣十字架,圣职者始祖米歇尔的光辉,平和的道:“奥兹玛虽被封印,但时光荏苒,即便再强大的封印,也不能说毫无漏洞。”
这句话便是为这个事件定性了,尼尔巴斯懂得门罗的意思,他右手按在胸口道:“我将会查找有关混乱的踪迹,并将他们再度消弭于这片大陆上。”
谈话到此结束,门罗再度背过身去仰望着头顶那无限光辉神圣的米歇尔,而尼尔巴斯则是悄然退下,开始执行这一个注定不能明说,潜藏于神圣背面的任务。
一切都源于黑色大地那五圣者之间的分歧。
本可消灭的混沌源头奥兹玛,最终因为圣者的光辉而存活,昔日那场血之灾祸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最终的罪魁祸首确实没能遭到清算。
昔日的圣战究竟是否有所意义,为稳定下层信众而选择了圣者之光,却妻儿遭到了伪装者偷袭的马杰洛大主教,他的牺牲又会被圣者所见吗。
这件事若是被世间知晓,又该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若血之诅咒再现又会死掉多少无辜性命。
琉璃窗上的米歇尔光辉依旧,仿佛依旧在那场圣战中带领众人走向胜利,但在窗下也是处于现在的门罗,却是昂首默然不语。
最终,他的手指在胸口划出一道左右短,上下长的十字。
“圣者,我向您祈求,恳求您施恩宠予年轻人及弱者,不要让那过往的灾难,再度降临世间。”喟叹的门罗眼中是纯粹无暇的光辉,以及冰冷漠然的审视:“若是不能,那便不要怪我。”
“罪恶,理应遭到清算,此乃正理!”
没有他人能听到门罗坚定沉稳的低诉,离去的尼尔巴斯返回了自己家族在帷塔伦购置的庄园中,神情慢慢由严肃变得柔和了起来。
走进大门卸去圣职者的衣袍,换上一身家用的便装,尼尔巴斯来到坐在地上,像是粉雕玉琢娃娃一样的妹妹身畔,笑着道:“积木好玩吗。”
听到尼尔巴斯的声音,原本安静搭着积木,金发蓝瞳的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眼睛像是放出星星一样:“哥哥!”
“哈哈哈,我回来了。”
尼尔巴斯的姓氏是格拉西亚,为昔日讨伐奥兹玛五圣者之一,夏皮罗·格拉西亚的后代,他怀中此刻抱着的是他的妹妹,格拉西亚家族最明亮的光辉——歌兰蒂斯·格拉西亚。
“哥哥,哥哥,给我讲故事吧。”
分毫不留恋那精巧堆峙而成的积木教堂,歌兰蒂斯抱着自己哥哥的脖子,开心的笑着,请求着最疼爱自己的哥哥给你讲故事。
尼尔巴斯哥哥说故事是最好听的,声音明亮而大气,带着圣职者独有的虔诚与严肃,无论是教团的信条还是那些有关于圣职者的故事,都让歌兰蒂斯念念不忘。
“好啊,不过哥哥待会有事情要出去一下,晚上给歌兰蒂斯念故事好不好。”
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发丝,尼尔巴斯心里洋溢着幸福和安宁,在这种心情下,他觉得即便是再如何艰难的任务,自己也能去直面完成。
只是,这次有关于混乱气息的泄露,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格拉西亚家族是圣职者家族,但也在德洛斯帝国里有着伯爵勋位的家族,在这半年内帷塔伦内部的斗争愈发激烈,即便是处于有荣誉而无实权,且与大教堂站在一起有着旁观资格的情况下,尼尔巴斯察觉到了此时帝都内部的水,究竟是有多么的浑浊。
无论是哪个贵族被混沌的气息腐蚀,从而成为了伪装者,尼尔巴斯都不会有任何的讶异。
他最担心的其实也并不是某个贵族被混乱腐蚀,因为能够被腐蚀的人,都是一些心志不坚,且不被瞩目的贵族,像是大贵族乃至于皇室,都有着魔法师的保护。
尼尔巴斯所担心的,是出现那种最为恶劣的情况,人类主动与伪装者及其后面的灾厄三骑士合作,从而谋求一些风险极高的事情。
德洛斯帝国是阿拉德大陆上举足轻重,随便一个政策的决定,就会带来深远影响的强大国度,而现如今王储的斗争已经逐渐进入白日化。
如果说....
不,无论作为一个圣职者,还是作为一名贵族,尼尔巴斯都不能允许自己恶意的去猜想任何一个人,他要做的只是完成圣职者和贵族应有的责任,维护安宁与秩序。
和妹妹玩闹了一阵,尼尔巴斯换上了一身贵族的西装,让管家先去给约瑟芬公爵下拜帖。
世上的事情远非只有道德就可以完成那么简单,这是尼尔巴斯在帝国的高层圈中学到的重要一课。
在王储与现如今帝都出现异变的这件事情上,他必须要巧妙地试探这位帝国老牌公爵,并根据对方的回答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方案。
只是尼尔巴斯不知道,今天的帷塔伦热闹的各大贵族脚不沾地,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他。
“希尔顿在搞什么?”
尼尔·约瑟芬刚刚从参拜皇帝,与对方商量西北边境斯特鲁山脉的有关事宜,并确认对方健康状况的晨见中回来,就收到了帝国帷塔伦大街上,有人居然当街袭击了伯爵的马车。
如果说这只是匪盗事件也就罢了,交给帝国警备部队处理即可,但接下来那纷涌而至的情报,看的这位现任约瑟芬公爵脑袋有点大。
格林府邸发生了战斗,希尔顿唯一的男性子嗣,罗赫·格林打出了府,抢了一个可怜伯爵的马车。
如果这样那也不过是格林家族自己的事情,尼尔·约瑟芬对于希尔顿的感官非常差,自己妹妹的尸骨未寒,他的二夫人便与大皇子做出了那等勾当,而且本人还桃色新闻不断,他才不想管格林家族的死活。
只是当这件事情裹挟进柯纳德的侄女,把狂龙骑士团这个帝都直属皇帝的部队隐约牵扯进去的时候,尼尔的脸色就阴沉的可怕。
尤其是当他知道帷塔伦第二大道,在警备部队见证下,带着艾米丽离开的罗赫居然被人截击。
其后又在克鲁格侯爵府临近街道,靠护城河的地方发现了战斗的痕迹,而不见了罗赫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艾米丽·伯恩·克鲁格也陷入深度昏迷之后,尼尔终于坐不住了。
“简直就是胡闹!”
心知肚明这场闹剧是怎么来的尼尔,很想现在就干掉希尔顿这个他心目中的投机主义者,但比起这个,在帷塔伦第二大道的截杀更让他心中凛然。
巨剑,女性,鬼手,在曾经主持过鬼手实验计划的尼尔所见过的名单中,他很清楚这个截杀罗赫的人是谁。
洛巴赫·尤因,大皇子收揽的部下之一,鬼手实验计划的成功者,与其同期实验的人共计187人,只有这一个女人活了下来,剑术基于父亲阿奇尔·尤因的传承,家里本来贫穷如洗,其母因为无法忍受丈夫阿奇尔的古板守旧,愤而离婚选择了改嫁。
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动手,在夹杂了格林和克鲁格的背景下,大皇子弗纳尔的这一举动可谓是彻底拉开了争夺的帷幕,在所有人面前竖了一个靶子。
接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保住在这个事件上犯蠢的希尔顿,将这个格林公爵作为忠诚与否的站队指标,一次性就将所有人筛清敌我。
随后,就是将所有不从于他的人一一铲除,用最白热化,也是间接的直击拿下那个帝位宝座。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重要的不单单是权术,海因里希二世今日难得的见了尼尔,并且与他畅谈了一番,不得不说魔法师的元素,有时候在药石无医的情况下,能够起到一些独有的效果。
皇帝,还清醒着。
所以这件事情再怎么适合作为武器筛选并攻讦对手,大皇子弗纳尔必须要拿到无可挑剔的证据,证明希尔顿与艾米丽没有直接关联,且这件事情是罗赫所主导的,这样他才能保住希尔顿·格林。
尼尔·约瑟芬用手指不断叩击着桌案,不管罗赫现在死了没死,至少他暂时是不会出现的,而大皇子如果想要按照这个设想流程走下去,最关键的一点甚至不是把罗赫弄死,以死人坐稳证据,而是——
“不能让艾米丽·伯恩·克鲁格醒过来。”
异口同声的话语,自尼尔·约瑟芬,以及大皇子的总务管口中同时道出,前者是理清思绪抓住重点的自语,而后者则是对刚饮用中级生命药剂,大致包扎愈合完毕的洛巴赫下任务。
“克鲁格侯爵并不是一般人家,此行务必要一击得手,大皇子身系德洛斯帝国的未来宏图,许多人都想迫害他,并使得这位仁慈宽厚的主君无法继承帝位。”
面不改色的说出了南辕北辙的瞎话,总务官凝视着洛巴赫道:“为此,有时候我们必须在私下里,为皇子殿下铲除必要的阻碍,即便是染上无辜者的血,这样沉重的觉悟,你有吗?”
“——帝位啊。”
握着太阳纹路的巨剑,洛巴赫赞叹着站起身来,豪迈无双的英姿丝毫不因绷带的存在,而有半分衰弱之相:“既然殿下有着这样的志向,我自然不会有所迟疑,还请放心,那位艾米丽小姐会一直沉睡下去的。”
洛巴赫站起身来坚定不移的道:“没有人,能够阻拦殿下。”
话语掷地有声,眉宇间杀气萦绕的洛巴赫,看的总务官竟是有些心惊胆战,再也吐不出来原本想要激将的那些废话。
这个女的,她是认真的,真的想要将自己的道路贯彻到底,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内心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总务官,看着洛巴赫,竟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太可怕了。
难道她真的看不出,大皇子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当这个叫做洛巴赫的女剑士完成应有的一切之后,很大可能会被埋没在这重重阴暗的黑幕里,即使是这样,却还是能掷地有声的说出刚刚那番话。
总务官并不觉得这个女剑士是个傻子,人生的经历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傻子,有的不过是被执念蒙蔽的愚者罢了。
这种被卡赞诅咒的人,果然不应该出现在帝国高层内部。
过于执着的妄念,还有可怕的实力往往只会带来不稳定的连锁反应,这种人就和火焰一样,离得越远才越安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