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已定下,二叔公也没表示反对,林郑氏思索一下,开口派人回府让二管家走一趟。
为了公平起见,陆庭和小芝都不适合核实,二管家管府上帐房二十多年,是有名的明算高手,让他来核查肯定没错。
下人刚想走时,陆庭突然开口道:“老夫人,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哦,难道小郎君有更好的办法?”林郑氏笑问道。
郑妍芝给陆庭翻了一个白眼,冷笑地说:“想提前认输,晚了,认输赌约也要履行。”
“谁说我要认输”陆庭一脸淡定地说:“都说强将无弱兵,小芝姑娘得到老夫人的信任,肯定是明算好手,我相信小芝姑娘的能力,算错的机率不大,有误差,多是盘帐时看错或看漏,刚才小芝姑娘说误差只有十一文,要是我记得没错,十一文出现的次数不多,最容易错漏就初七那天的帐,有客人摔破了一个兰花大碗,赔了十一文,后厨二旺也摔破了一个,记帐的在后面标上‘二旺复一’四个字。”
还有这事?
郑妍芝有些不相信地拿起帐薄,翻到三月初七的页面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上面的确有“二旺复一”的四个字样,当时自己以为是标注没在意,没有把伙计二旺摔破的兰花大碗计在里面,如果把十一文损耗算在里面,那三月的利润应减去十一文,也就是说,陆庭所写的三十八贯五百五十七文钱是对的。
一瞬间,郑妍芝的脸色都变了,看着陆庭的目光好像看着怪人一样:这是什么人,客来居一个月那么多收入支出,他连签筹都不用,用心算就能完成,速度比自己快比自己准,连自己哪里算漏也指出,天下间真有过目不忘的天才?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回过神,郑妍芝吃惊地问道。
本想问陆庭是不是偷看帐本,不过想到姑母肯定不会帮外人骗自己,再说帐本是一年盘点一次,就是自己技庠主动提前盘点,还算错了,就是陆庭想偷看也看不到,不管怎样,太令人吃惊了。
真算对了?
在场的人一个个惊讶目瞪口呆,刚才所有人都觉得陆庭是在胡写乱填走过场,打赌也是打肿充胖子,都当成一个笑话来看,现在郑妍芝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知道自己错了,真有人不用签筹或珠筹,用心算就能盘帐,苏州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明算天才?
二叔公一双老眼瞪得老大,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侄孙一样。
陆庭没有回郑妍芝的问题的,开口问道:“小芝姑娘的意思是我的数目没问题,也就是说赌约我赢了?要不要复核一遍?”
“没必要,是奴家看漏了”郑妍芝很干脆地说:“你还没说怎么做到的?”
“要做到这个不难,只是...”陆庭说到一半,故意干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哎呀,喉咙有点干,要是有杯香茶润润喉咙就好了。”
只是加减,数目不大,心算没有难度,至于那个“十一文”的去处,主要陆庭一开始就抱着谨慎的心,不放过每一个字眼,前世做了那么多年小贩,最会看人脸色,林郑氏明显对自己和陈海没多大兴趣,就是碍于面子走一下过场,猜到她会在测试时刁难,一直特别小心,前世做旧书贩子,那么多不同的书也能记个大概,客人要什么也能很快找出来,这个帐本真是小儿科。
郑妍芝面色一滞,哪能听不出陆庭的弦外之音,看着陆庭一脸淡定的样子,一时间不知怎么办了,自己可是荥阳郑氏的名门小姐,给一个陌生的男子倒茶递水,传出颜面放哪里?
除了家里的长辈,自己还没给外人倒过茶呢。
就是在客来居,也是姑母给那陈训导和陆里正倒茶,他们二人没说什么,还以为姑母对他们另眼相看,根本没想到他们眼中的小婢女是荥阳郑氏大房的小姐。
“全贵,冲茶,拿珍收藏紫笋茶让陆家小郎君尝个鲜。”林郑氏看到小侄女为难,马上开口替她解围。
荥阳郑氏的小姐伺候一个陌生男子,传回族里,自己还不让人埋怨死。
“谢老夫人,不过晚辈现在又不渴了,就不用浪费那么好的茶叶。”陆庭看也不看郑妍芝,连忙向林郑氏行礼。
分明是抬讧,挺有脾气啊,林郑氏看看陆庭,又看看一脸纠结的小侄女,头大了,只好扭头对二叔公说:“陆郎,你看.....”
二叔公还没开口,郑妍芝轻咬了一下红唇,跺跺脚说:“愿赌服输,小女子这就亲自冲茶,行了吧。”
不就是要喝茶吗,倒给你就是,自己虽说是一个小女子,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小女子,郑妍芝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就当同情他,自己在街上看到快要饿死的乞丐,也会施舍一点钱财和食物,就当他快要渴死救他一下,对,自己是在行善积德。
林郑氏一看小侄女气鼓鼓地冲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想开口又怕暴露她的真实身份,最后还是放弃。
算了,小妮子太骄傲,有人挫一下她的锐气,让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好。
“陈训导,这...这怎么好意思,要让你破费了。”二叔公拉着陈训导的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都准备挨这一刀了,没想到陆庭给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看似没一点赢面的打赌,竟然赢了,二叔公回过神,马上想起自己跟陈训导的赌约,嘴上说不好意思,老脸早就乐开花了。
陈训导老脸抽了抽,一脸厌恶地甩开二叔公的手:“老夫言出必行,不就是一席酒吗,请就请了,别拉手,别扭。”
一个老男人拉着自己的手,陈训导说不出的别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对,陈训导摸惯小妾的葱白小手,小老这老手摸不惯,理解,理解。”二叔公被喷了也恼,笑嘻嘻地说。
又提小妾,本来就郁闷的陈训导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要不是林郑氏在这里,陈训导还真想一把推倒二叔公,用自己的脚把他那张臭嘴踩个一百遍。
心里还没吐槽完,一旁的二叔公大声骂道:“全贵,还楞在这里干什么,没听到陈训导要设席呢,那二只熊掌利索点炖上,还有烤全羊、银刀鱼来六条最大的,还有什么好的看着上,做少一点都是瞧不起陈训导,让厨子卖点力,你们东家一会也在这里吃。”
“好咧,陆郎君放心,一定弄得妥妥当当,对了,这酒是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绿蚁酒不要上,你这是打陈训导的脸,陈训导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设宴能喝这酒?要上就上你们最上等西域葡萄酒,准备二坛,喝不完老汉带回家慢慢喝,去吧。”
全贵应了一声,没有马上走,转过头把目光落在陈训导身上,毕竟他才是付钱的人。
陈训导一手捂着脸,有点生无可恋地说:“看什么看,去吧,就按陆里正说的办。”
姓陆的田舍奴不要脸,自己这张老脸还得要,刚才就是自己要熊掌、要烤全羊,总不能出尔反尔让姓陆的笑话,更不能在林郑氏面前丢了脸子,只是话一说完,陈训导的心就抽搐般地痛,吃完这一顿,自己起码勒紧二个月的裤带。
邪门了,陆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竟然明算好手?这次真是走眼。
“喝茶”郑妍芝冲好茶好,面无表情给陆庭倒了一杯茶后,冷声说道。
不就是要喝茶吗,倒给你就是,郑妍芝故意没在茶里加盐醋,茶色看似不错,其实苦中带涩,她倒要看看陆庭怎么咽得下口。
陆庭轻轻吹了一下茶盏,微微啜了一口,茶水中带着一股涩青味,不过涩中带着回甘,点点头说:“好茶,没想到小芝姑娘是茶道高手,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茶。”
初唐茶农还没有学会炒茶发酵技术,茶叶带着一股苦涩味,为了掩那股味道,泡茶时根据个人喜好加盐、加醋、加蜂蜜、陈皮等等,陆庭还真喝不惯,郑妍芝故意什么也不加,反而更合胃口。
故意取笑自己,这个登徒浪子,什么最好喝的茶,分是是嘲笑自己技不如人,郑妍芝气得直咬银牙,不过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得问出他快速计算出来的技巧。
别的女生喜欢针线女红、琴棋书画,郑妍芝例外,从小对明算非常感兴趣,特别是解决一个明算的难题后,那种满足感让她欲罢不能,而郑妍芝在明算方面也很有天分,别说同龄人,就是很多年纪大的明算好手也不是她的对手,突然出现一个陆庭的高手,马上引起的兴趣。
这个叫陆庭的登徒浪子,人品不怎么样,样子也讨厌,但心算能力真的很厉害,好像还有一套自己的技巧,跟这样的人学习切搓能提高自己,要不然郑妍芝早就转身走了。
“茶倒了,现在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郑妍芝面沉如水地说。
陆庭放下茶盏,一脸真诚地说:“这么简单的帐本,普通人都能算得出,对我这里明算天才来说,没难度。”
“明算天才?好大的口气。”郑妍芝被陆庭气得笑了,自己都算骄傲的人,没想到陆庭比自己还要骄傲。
“小芝小姐好像不信?”
“不信”
陆庭耸耸肩说:“那没办法了,你信我没好处,你不信对我也没影响。”
目的达到就行,二叔公说起赌约时,林郑氏并没有反对,应该是默许,也就是说,客来居记帐的职位是自己的没跑了,有了工作也就有了收入,不用害怕饿肚子,再说能抱上林郑氏的大腿也不错,她背后可是七族五姓的荥阳郑氏。
那么多名士大儒自降身份到名门大族或富贵人家做老师,不仅仅是为了那点束脩,而是希望有天入仕时,得到这些人的帮忙,别的不说,一封举荐信就不知省了多少功夫。
这家伙,气完自己还油盐不进了,郑妍芝气得直咬银牙,一时拿陆庭没办法,转而用求救的目光投向林郑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