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胡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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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域山川多乡愁。



    更何况在一群黑发黄种的东方人中,看见褐发碧眼的同族。



    玉衡赶得巧,正瞧见罗丹怯生生地走下轿辇。



    萨珊的两个使臣显得异常兴奋。



    罗丹眼中灵光乍现,脚下生风,却又很快按耐下来,恢复了怯生生的神态。



    那两个使臣自然而然地站在罗丹身侧,样子十分恭敬。



    玉衡不便窥探太久,便找来轻竹亭要他留意:“梅儿说过人间的守护是天蚕和神鹿。神鹿九色,与罗丹大有渊源。现在天蚕亡了,如果神鹿再有什么差池,那后果……唉,我真是想都不敢想。这个罗丹,我瞧着大有古怪。好在有你和他们联络丝绸,最好趁这个机会,摸清罗丹和神鹿的关系,要是能顺藤摸瓜,找到神鹿,或许还能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你对这天下还有期待?”黄河泛滥,无为教作乱,外邦奸臣沆瀣一气,轻竹亭看不到任何光亮。



    “不然呢?听之任之,随波逐流?有时候我也想,可惜做不到。”



    轻竹亭心想梅师姐对他那般情深,或许不止是因为救命之恩。玉衡自有一种古道侠肠的气韵。



    “梅师姐还说过罗丹更多么?她几岁?什么身份?会不会中土语言?喜欢什么东西?你仔细想想,别遗漏了什么。”罗丹如果重要,那么萨珊人一定多加保护,想弄清楚她并不容易。



    “我和梅儿……她只是说起神鹿的时候,提过罗丹。详细的我也不知道。”



    玉衡和梅傲霜的云台山小聚时日甚少,就是再多上几天几夜,他俩也有诉不尽的衷肠。



    梅傲霜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他的心里。



    玉衡仔细搜寻,不禁苦笑,她哪里有空与他细说罗丹,便是两个人的悄言密语也找不着几句。



    情之一味,就是尝过相知甜,再尝相思苦,苦多甜少,方知深切。



    玉衡的情深,就是在日日夜夜,不知多少的辗转反侧里,尝尽了这其中的滋味。



    晚间,刘腾于府中设宴款待。



    刘腾举杯庆道:“罗丹郡主和贵使亲来觐贺,实是大魏的荣耀。天子明日在宫廷盛宴,今日就算给各位暖杯了。”



    “司空太客气了。一向这里的美味,胜过宫里。我敬司空一杯,也敬轻公子一杯,丝绸的事情还是要麻烦轻公子。”萨珊的两个使臣常年往来北魏,言语相通,礼节娴熟。敬酒的有个中文名字叫做阿翰。



    “咱们都是老相识啦,一切好说。况且有司空坐镇,就没有不成的事儿。”轻竹亭举杯敷衍。



    轻竹亭拿着眼睛时不时地瞄着罗丹。只见她神情呆滞一言不发,身边的侍女布菜便吃,好像受过刺激一般,不大正常。



    “不知罗丹郡主可会中土语言。郡主矜持,如果菜式不合口味,可不怠慢了郡主。”轻竹亭言语试探,瞧她反应。



    “轻公子客气。我们郡主虽然不通中土语言,但有随行的译语人。况且司空准备这么多的珍馐佳肴,叫郡主如何挑剔啊!哈哈哈!”阿翰说罢干笑了几声。



    轻竹亭陪笑,也觉古怪。他刚刚试探的时候见罗丹眼球转动,不像听不懂的模样。



    刘腾看着罗丹,对阿翰说道:“让小郡主受惊了。我革了悬泉郡守的职。过不了两日,小郡主的随从,译语便都能送到这里。”说到这里,刘腾心有不悦,一起回来的还有迦摩谛和阿耶尔。



    天竺和萨珊碰到一起,必然势同水火。



    “多谢司空。”阿翰再举杯,瞄着对面的陆不凡问道:“司空怎么不介绍介绍,这位尊贵的公子是谁呀?”



    “哈哈哈,看老夫这个记性,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水仙馆的首座弟子陆不凡,是轻公子的师哥。陆公子家里从前也是贸易丝绸的。老夫就想或许你们有过往来,早就相识,就特意请了陆公子过来。”刘腾看看左手边并排列席的罗丹和阿翰,又看看右手边的陆不凡和轻竹亭,一边享受着高居主位的尊荣,一边也隐隐感受到来自异术异邦的胁制。



    “哦?请问陆公子尊家的商号是什么?我来贸易丝绸也有十多年,各家商队都还略知一二。或许和陆公子家里也走过买卖往来”阿翰的两撇小胡子翘着飞尖,打理的十分精致。要是不看他的长相衣着,光听他说话,是辨不出来波斯人的。



    陆不凡紧张起来,诌道:“贵使抬举了,家父数年前不幸离世,家中买卖早就荒废了。”



    轻竹亭打岔道:“贵使这次豪掷千金,只是这么多的丝绸,一年半载也穿不完啊。”



    “哈,中土的丝绸轻软华贵,便是萨珊穿不完,还有好多王朝等着穿呢。”阿翰说道。



    刘腾沉默须臾,淡淡说道:“阿翰贵使只管买,轻竹亭公子只管卖,丝绸珍贵,谁也不能放在库里,等着腐烂心疼。”



    “晚生放肆,叫司空笑话了。阿翰贵使就算不心疼,想必罗丹郡主也心疼。必不会叫这些绫罗绸缎锁在库房不见天日。”轻竹亭注视罗丹,他确定她在很认真地听,她非但听得懂中土语言,而且神智清明。



    筵席散后,陆不凡叫住了轻竹亭:“轻师弟,你一直在替刘腾办事么?”



    “奉恩师之命,替水仙馆办事。”轻竹亭说道。



    “师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怎么我这个师兄还不如一个外人。”



    “师兄言重了,同门情谊,我一向珍视。玉衡和子钦,虽不是水仙馆的人,可是他们待我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真好。轻师弟待我也是如此么?”



    “那要问陆师哥自己,心里是不是只有复仇,已经容不下情谊了!”



    “我明白了,我来水仙馆原比你们三个晚。”陆不凡叹口气,他的心里的确胀满了仇恨,可是轻竹亭和金止儿,他也并非不想亲近。



    从前他总以为是因为梅傲霜的缘故,轻竹亭才一直对他近而远之。



    可是现有玉衡作例,心中只觉不快。



    “再晚,也是多年的同门。这么多年,难道不是陆师哥一直高高在上,疏远我们。即使你喜欢梅师姐,也是颐指气使。当然了,我们都知道你出身高贵,我们高攀不起。”



    “原来怪我。”陆不凡自投身水仙馆,便一心念着复仇,同门之情原未放在心上。



    他自以为是占了水仙馆首座弟子的位置,才受嫉妒排挤,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冷漠高傲将自己锁在了孤处。



    “在师哥心里,什么事情都要给复仇让路。你今天和我说这么多,为的真是手足之情么?”轻竹亭看得通透,然而这份通透,何尝不是隐痛!



    “情谊”二字,从来就不能临时抱佛脚。



    “你觉得我是想利用你来复仇?”话已至此,陆不凡无处躲闪:如果不是筵席之上,轻竹亭与刘腾和萨珊使臣的熟络,他真的有这么大的兴趣与轻竹亭交心么?



    “不用你想,是你不加思考就能那么去做。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只要对你复仇有助,你就加以笼络利用。这已经成了你的一种本领,一种本能。你根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计划,复仇已经占据了你的心,除了复仇,你的心里还装得下什么?师哥,你整颗心都交给了仇恨,那你的人到底还剩下什么?你现在不惜一切只想报仇,等你真的报完仇,你也必然一无所有。”轻竹亭也有仇恨,可是至少现在,他还没想陆不凡一般疯狂。



    “一无所有!我现在才是一无所有。我就是要拿回我的一切,我一定要报仇雪恨!”陆不凡坚定不移,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条复仇之路。



    “那么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不管你与刘腾有何恩怨,都与我不想干。假公济私的事情我办不来。况且我是替水仙馆办事,你想要刘腾贪张枉法的证据,就得回水仙馆跟师父要。没有师父的命令,你休想从我这儿套出证据。”轻竹亭明人不讲暗话,即使是师兄,即使是亲密无间的师兄,也休想坏了规矩。



    “哼,你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在师父眼里,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陆不凡冷笑道。



    “不做她的棋子,早晚也是你的棋子!”轻竹天油盐不进。



    “好,师弟,我不勉强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助我。”陆不凡还是第一次向轻竹亭低头施礼。



    说完陆不凡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轻竹亭独自站在黑夜的风里,良久才离去。



    楚洁和阿纨平定无为教受阻,本来想利用楚洁前教主的身份,可是无为教教众笃信新教主,更加楚洁视作叛徒。



    楚洁苦等轻竹亭,一见面就委屈满腹:“这些忘恩负义,背弃旧主的东西,早晚收拾了他们。”



    “愚民的愚昧一旦被鼓动起来,就像瘟疫一样可怕。”轻竹亭道。



    “所以我来开一剂专治愚昧的方子,保管药到病除!”楚洁眼中精光闪现,她的鬼灵精又活跃起来。



    “什么方子?”轻竹亭越来越喜欢楚洁的可爱。



    “子钦。”



    “子钦?”



    “没错,那个李圆启装神弄鬼,我就再破一次他的阵脚。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这里有条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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