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
他心中生出的怒意，源自于他看到的因果。
那因果为真。
女帝方月凝以自己的死和孩子的死，对苏离进行了成长的激化。
让一个人成长起来，最大的付出，莫过于真正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摧残。
特别是男人。
一个男人从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这其中的过程，往往都是很残酷的。
记忆之中的片段并不多。
但是每一个片段都如同亲临、如同身临其境。
正是如此的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的感受，苏忘尘才知道，‘苏离’抑或者说曾经的‘苏忘尘’，有多么的畜牲！
有些人可以不当人，但有些人真的就不配当人！
就如同白蛇之中的许仙——有白素贞这样的妻子，他却拿着雄黄酒去迫害自己的妻子。
当然，类比起来，许仙却也比那个畜牲一般的‘苏忘尘’要强太多太多。
一个为了自己修行却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送给别人当鼎炉的存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毒存在？
苏忘尘本和苏离并没有什么隔阂、也没有什么间隙。
可就因为复苏了这样一些记忆，他整个人是真的抑郁了许久。
他本就是一个不羁放纵之人，本就恣意妄为、潇洒豪迈，也是如此，眼里的的确确是容不得半点儿沙子。
他自问自身或许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却也绝对是那种能做到大义灭亲之人。
也是如此，他心中的怒火迟迟熄灭不了。
所幸的是，他依然处于万法道尊、万道至尊的状态，若非如此，他早已经彻底的狂暴，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了。
一个极为蕴含希望之源之人，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根基充满了无尽的罪恶——这样的罪恶，说是罪恶之源，甚至都丝毫不夸张。
这就是事实。
这就是真相。
这样的事实很残酷。
而这样的真相，也非常的黑暗。
苏忘尘的意识依然处于一种观望的状态。
他和苏离一样，同样可以活在当下，同样可以立当下为道统，立真虚为道统。
甚至，此时的他因为提前复苏了苏离的部分记忆而可以直接顶掉苏离的因果，反客为主，直接反向将苏离干掉。
但他没有这么做。
怒火仅仅只是怒火。
怒火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
至少，虽然过去真的不是个东西，但是如今，苏离的确也在改变，也的确是变得更好了。
这是救赎？
这是赎罪？
苏忘尘不知道。
但是无论是活在当下还是活在真虚，苏忘尘知道，苏离必定不能忘记过去的那些因果。
是的，不能！
苏忘尘知道，或许有神秘的因果笼罩着苏离，甚至是那死去的方月凝以及其儿女，活出了某种情况的下一世，然后看到了成长起来的苏离，因而又付出了什么。
以至于，苏离不再记得过去。
但，这绝不是苏离不记得的理由和原因。
苏离，必须要记得、也必须要知道这些因果！
“我或许可以死，甚至是可以永恒寂灭。可是该他赎的罪，终究还是要去赎！”
“我是苏忘尘。”
“他是苏离。”
“苏离这个名字，苏乃是万物复苏，离镌刻着的意义就是悲欢离合！他可以忘记所有，唯独不能忘记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苏忘尘沉思许久，心中的怒火一点点的凝聚，最终凝聚化作了一座血色的火焰莲花。
这火焰莲花燃烧着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在他冰冷的心中熄灭。
他终究还是压下了怒火。
他再怎么对苏离不满意，再怎么愤怒——说到底，曾经的过去，苏离代表的是一个整体，代表的也是一个名为‘苏忘尘’的存在。
那时候，苏忘尘是一个恶徒。
然后，因为方月凝和其儿女的死，终于觉醒，一步步成长了起来。
或许，他最终走出了一条极道之路，甚至已经成功了。
可是他永远的失去了方月凝，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儿子和女儿。
所以，在无尽的道路尽头，他打破了某种极限，回到了过去。
这时候，才有了苏离的出现。
抑或者说——有了苏离之后，才又被斩出了一个名为‘苏忘尘’的分身。
这其中的因果，苏忘尘认真的思考之后，整理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但具体是不是这样，苏忘尘并不能确定。
万法至尊状态固然很厉害，可是他却无法通过这种能力获取全部的因果。
有些因果因为记忆存在，有痕迹去推衍，所以能推衍出来。
有些因果，没有丝毫痕迹存在，自然也就无法推衍。
“所以这一次，我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将因果记录下来，传递给他。”
“在这之前，胡青牛反而不能干掉。”
“一旦胡青牛在外界还有本体存在，反向夺舍并将其灭杀，便会打草惊蛇。”
苏忘尘沉吟之间，便继续的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至于身体的哭泣和被侵占，苏忘尘固然很是不愿，却也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这般状态下，苏忘尘也不担心胡青牛夺舍了他的身体之后，与他如今的意识状态产生联系和感应。
而因为望帝此时已经断了所有因果，已经死亡，所以苏忘尘也同样不担心被反向共鸣。
处于他如今的状态，反向共鸣的因果，也已经无法共鸣到他，也已经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
苏忘尘的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
而另外一边，苏叶和归墟黑影汇聚出紫雾席卷向了苏忘尘的身体。
只是，这紫雾汇聚之后，很快就被苏忘尘的身体吸纳了起来。
接着，苏忘尘的身体变得透明了几分。
原本其中流转着的青气，此时反而立刻化作了暗金色。
很快，这些气息便与苏忘尘的元神进行了融合。
一切非常的顺利。
也是如此，苏忘尘很快就睁开了眼。
只是，睁开眼的刹那，他眼瞳之中显出了一刹那的茫然之色。
随即，他眼瞳深处多了一抹血塔虚影印记呈现，但是很快又消散了。
随后，苏忘尘咳嗽出了一大口黑色，并同时自虚浮着的状态站了起来。
他眼神恢复了平静，恢复了正常。
他站起来的时候，活动了一下身体和四肢。
顿时，身上的骨头立刻发出了炒豆子一般的爆鸣声。
这似乎是身体的能量的一种觉醒，实力的一种蜕变。
“苏叶，如你所愿，我以《修罗斩魂道》，以修罗冥狱镰刀自斩了表里世界的能力。”
“这一招自斩，我近乎于差点殒落。”
‘苏忘尘’（胡青牛）说着，眼瞳之中多了几分忌惮和凝重之色。
同时，对苏叶显然也表现出了几分不满之意。
因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苏叶仔细的看了苏忘尘一眼，随即又看向了他身边的归墟黑影。
归墟黑影同样认真的打量着‘苏忘尘’，沉默了起来。
随即，归墟黑影忽然道：“你恢复得似乎有些快了，能说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苏忘尘淡淡看了归墟黑影一眼，道：“我知道你是华秋引，我的确恢复得比较快——若是不恢复快一些，岂不是要任由你们随意宰割？”
苏叶忽然道：“苏忘尘不会这么说话，你不是苏忘尘。”
归墟黑影道：“能主动自斩来证明诚意的苏忘尘，的确不会在做了这件事之后出言挤兑，这是失了格局。”
‘苏忘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冷笑一声，道：“我倒是也想格局大一些，我为了苏离苏人皇而来，但可惜我给出了如此诚意，你们却没有半点儿诚意。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我是不是苏忘尘，呵呵。”
‘苏忘尘’呵呵一笑，语气冷冽而嘲讽。
至于他是否被识破，他显然也并不在意。
毕竟，目前来说，已经不会再有另外一个苏忘尘了。
既然如此，这份因果说顶上也就顶上了。
那么，他不是苏忘尘，谁还能是苏忘尘呢？
胡青牛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他仔细感应过这一具身体的血脉、底蕴等能力，那是真的太强了。
这种强，让他兴奋的近乎于颤抖。
更恐怖的是，这具身体的元神和对应的法宝无比的契合，如果再加上他作为胡青牛的战斗经验和累积的底蕴而言，再要是进行融合性质的‘更新’，那绝对会所向披靡。
特别是，这具身体的《八九玄功》的修为层次，那是真的高得离谱，令人震撼莫名！
“好在对方是处于自斩元神般的状态被入侵，若非如此，想要夺舍此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好，好，实在是太好太妙了！”
胡青牛心中无比的满意。
但是对于苏叶和归墟黑影华秋引的话，却嗤之以鼻。
不屑于解释，也不想去解释。
是不是苏忘尘，也否认不了他夺舍成功、顶因果成功的事实！
所以，这边没有了‘苏忘尘’，那边，苏离必败无疑！
所以，这一次他们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如今，就只等好好的收尾就可以了。
一切，就是这么完美，这么的顺利，这么的爽快和无敌。
苏叶静静的看着‘苏忘尘’。
他无法确定这个‘苏忘尘’是不是苏忘尘，他所说的话，仅仅只是带着怀疑目的的试探而已。
但是，归墟黑影却非常清楚，眼前之人必定就不是‘苏忘尘’。
因为真正的苏忘尘的元神、元魂乃至于思想意志，全部都处于一种‘照见未来之万法至尊’状态。
这种状态，是系统杀毒之后开发出来的一种潜能，也是三千大道合道之后的一种变化，同样也是他施展极道天机手段之后蜕变的一种能力。
系统杀毒的进程，是他促进出来的。
所谓的华秋引，所谓的归墟黑影，依然是他苏离！
哪怕，两个苏离通过时空隔开了。
但是没有任何影响。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两万年前的时候，苏离以苏叶师尊的身份而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很多很多的秘密。
为了锁住这些秘密，也为了不被彻底收割，他只能完全的蛰伏下来，并以记忆禁区和绝魂古禁之类的手段自我封锁。
这对应的因果其实很简单。
一旦一个存在拥有了双魂，或者类似于魂中魂的因果，并出现双体的情况，就很难以被收割命魂命气。
这就是一种命运的DNA双螺旋结构。
归墟黑影苏离，将他自身的命运一点点打造成了这样的一种模式，是以，这一次的苏离的成长，才如此的‘顺利’。
若非如此，若非是一直没被真正的收割命魂命气，这一次的苏离不可能成长到如今，更不可能有多次反败为胜的机会！
不过这些，归墟黑影苏离并不会说。
到时候，他还是要融合回去的。
而且，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他推动了系统杀毒，并牵引了一些因果。
而如今，苏忘尘被夺舍了，这一点他在真虚之中就已经发现了。
所以他给予了苏忘尘一个‘照见未来之万法至尊’的状态。
这是一种能力的运用。
在关键时刻，他给了处于时间轴之中的那个苏离这种能力。
而如今，他又给了苏忘尘这种能力。
所以，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他都知道。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一件事。
一件歪打正着的意外收获。
那就是，苏忘尘竟是在照见未来之万法至尊状态下，打开了属于曾经的恶徒‘苏忘尘’的记忆。
而且，这份记忆的的确确是真的。
曾经，苏离不是丢失了很多记忆吗？
曾经，女帝方月凝不是和苏离有许多因果吗？
实际上，这些才是最初的一部分。
至于和女帝的一些旖旎因果。
那终究只是……
终究只是女帝的梦想罢了。
抑或者说，是一种记忆的覆盖。
相比较恶毒的过去，这种过去或许更能被接受一些。
“如果不能炼虚还真，炼真还虚……”
“你救不回她，也救不回儿子和女儿。”
“能改变时间轴的，也只有更为强大的时间轴。”
“所以，打造一个强大的世界，并以极为逆天的时间轴为世界的脊梁，才是正道。”
归墟黑影苏离的心中，各种念头纷扰而过。
不过，此时他看着被夺舍的苏忘尘（胡青牛），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无论是否被夺舍，苏忘尘就是苏忘尘。
只要苏忘尘是苏忘尘，那么谁去处理因果都一样。
毕竟苏忘尘是要死的。
如此——这个胡青牛替了上去，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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