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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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商人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身子强健,孤身走商,不管是否自大,总不能是个蠢货,否则也不会成功收银携带大笔钱财归途,要知道经商之事,最难的便是收钱这一环。而这样的人,竟在侵犯你之后,任由你逃走,还心安理得吃你们客栈的食物中毒,还能洗浴泡澡?”



    顿了下,明谨手指轻抚摸窗柩,淡淡道:“他能找到你的居所,理当打听过你的身份,知晓你是客栈老板夫人,也自知你逃走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隐患,他得是多大的心才这般愚蠢?”



    李氏:“一个男子若是好色无端,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否则也不会侵犯我这样一介妇人。”



    明谨:“你回头看看。”



    李氏回头了,看到了李家人里面有一个极显眼的女子。



    年轻貌美,姿态温婉,却强忍着悲痛扶着李家夫人。



    “她是李易的媳妇,不如你问问他李易是否好色。”



    那李易媳妇被点名,盖因同是商贾世家出身,这姑娘有些聪慧,闻言当即道:“我已有身孕,曾考虑过给我夫君纳妾,或是安排丫鬟陪他走商照顾他,可他一贯拒绝,待我十分好,邻里有口皆碑,府中上下以及他之友朋皆可见证。这位夫人,若是我丈夫真因侵犯你而招惹杀身之祸,那我也认了,若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哪怕我一介妇孺,也一定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李氏柔弱的外表上一时有难堪委屈的神色,而江春来等人反应过一些来了,江春来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意思就是她根本不曾被李易侵犯,至少李易自己不知道侵犯过你的妻子,所以心安理得在你店内吃饭泡澡。”



    江春来难以置信,看看李氏,又看向明谨,“这不可能,她....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这怕是你们两夫妻需要好生沟通的了。”



    明谨根本懒得看他,反而对李氏投以目光,却不说话,像是在等她说。



    有些人,生来为人众核心,为她目光牵引,不远处的徐秋白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李氏。



    众目睽睽之下,李氏不由苦笑;“谢姑娘,就因为李易没出来追我,你就怀疑我么?这太牵强了,我图什么呢,做这一切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着,她主动转过脸,看着江春来,“你怕是想说我记恨我家夫君与小娇苟且,我怀恨之下报复他,可是不会的,我自知自己病重,本就时日无多,来日他身边陪伴的是谁我都不在乎,反而在我为人欺负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少年夫妻,陪伴多年,哪怕没有白头到老的缘分,也总有几分割舍不掉的情义,至少我对他是这样的。”



    她的面色发白,惨淡病态,一个人孤单站在那,为众人目光所指,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让人哀怜,恐怕除了李家人,以及明谨这边的人,多数都会为了她而心生怜惜。



    江春来眼眶都红了,面露羞愧,低下头,一时无言。



    明谨的眸色温和,似也体贴,只是话语这般:“你若是将死,其言也善,情义动人,可若是你并不是呢?”



    若说此前明谨几番言语,这李氏几番娇弱,尚算她稳得住,可这一下,众人肉眼可见她的脸色变了。



    “谢姑娘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敢让医者把下脉就是了,是病入膏肓,还是病态浮于表面,实则内里图谋甚多,一目了然。”



    李氏一时无言。



    众人却哗然。



    此前李氏伪装太多,众人信了,可这种谎言若是揭穿,便满盘皆输。



    因为装得太好,让人太信,可人的信任是经不起考验的,一旦有一环崩塌,人的薄情内在就会把所有都一并推翻。



    起码江春来反水了,本难得有几分愧疚的他幡然翻脸暴怒,“你!!你骗我!你这般害我是为了什么?你这个贱女人!!你...”



    江春来欲扑过来攻击李氏,但被差役按住了,怒喝之下他畏缩了,但嘴上哀嚎着是李氏教他下毒杀人,也是李氏教他沉尸池塘,更是李氏在尸体浮上水面后教他绑上石块....



    “都是她,都是她,我是无辜的,大人,我是无辜的啊。”



    李氏忽笑了,朝明谨道:“你看到了,这般男人,我怎会看得上,若非当年父母之言,我怎会委身于他。”



    “可即便不曾定情,也曾花前月下,也曾同甘共苦,我于岁月,等他与我一起白头,他却巴不得我病重而死。”



    “我只是想让他付出代价。”



    她一朝露真言,倒也引人共鸣,夫妻之间的恩怨,翻脸的又岂在少数。



    但明谨那双眼温柔,却也通透,“夫人,撒谎会成为一种习惯,而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李氏表情一窒,一时看明谨的眼神多了几分阴沉跟怨恨,可明谨与之对视,隔着马车,却毫无退怯之意。



    “你有脑子,懂隐忍,擅演戏,还懂制药之术,若真要杀江春来,不过是挑个时辰的事儿罢了。可你不,非要挑李易为因子,又故意只教江春来直接抛尸水中,是算好了尸体势必会浮上水面,届时总会有人察觉吧,早先我以为主谋者就江春来,以他心智,如此作为倒也不奇怪,但当我怀疑到你,就觉得这样的漏洞本不该出现,除非这是你想要的....造成如今局面,在你计划之中,而这样一来,你便是受害者,并不需承担什么责任,别人甚至还会同情你,来日还可回到这客栈过你自己的日子。”



    这才是戳穿的真相。



    而李氏那柔弱可欺的样貌一下子便狰狞起来,仿佛鬼魅附身于凡人之躯,饶是痛恨他们的李家人都分外心悸。



    这女子....怎如此狠绝!



    李氏垂着眼,如风中柳絮,孤苦无依,可她被见状的官差一举拿下时,嘴角轻勾的浅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欸,真是可惜,我以为很快可以成事了呢,不过一开始我也没想杀那李易,我是真想勾引他的,可惜,这男人见过世面啊,家有娇妻,倒看不上我了,半点风情都不招惹,我也只能想此法子....”



    她盯着明谨,眼神如勾,似笑,其实含着怨憎。



    “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可以帮我弄死江春来,可惜把我自己给栽进去了。败了也就败了,可你这般好家庭养出来的女子,不愁吃穿,不知人间疾苦,所以惯能站在圣人角度去训诫凡人,可真让人厌恶啊...”



    她的厌恶比她表露的真性情更真实,旁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恶毒,遑论明谨。



    可明谨见过的场面岂是旁人能想象的,对此并无所感,只平和道:“厌恶我的人可太多了,夫人真当排不上号。”



    “你可真高傲。”



    “败了却不肯服输,还想朝我耀武扬威,夫人不觉得自己高傲更甚么?”



    李氏一时怼不过,眯起眼,紧抿唇,要被差役押走的时候,却听明谨唤了她一下。



    “李青钥。”



    被人唤了许多年李氏,为江春来附庸的李氏一时恍惚,但还是回头,且见到几步远的明谨对她说了话。



    她还在想这个谢姑娘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估计是背后探查的。



    果然很细致。



    不过一过路人而已,却如此认真好管闲事。



    “凡人如是,皆有不同,出身有偏差,遭遇有好恶,但唯一公道的是道德礼仪的束缚,举头三尺有神明,为人在世,当心有敬畏才是。”



    “这话并非训诫于你。”



    “而是你我共勉。”



    说完,敛下深沉且怅然的眸子,不为人所见,明谨放下帘子,不见她脸庞。



    车马哒哒行走,渐远。



    诸人目送之,一时无言,而李家人有几个知礼的则是隔着一段距离拱手作揖以表敬重。



    李青玥目光狠辣,盯着马车背影,但被差役推攘了下,便也转过身....



    她在想,这个谢姑娘是怎么知道她身子实则无碍的。



    唯一的机会,大概也只有在她揭露江春来罪行之时,自己冲进去,扑向她,对方扶住了自己。



    李青玥摸了下手腕。



    她确定了一件事——这个看起来很有官家范儿的谢姑娘会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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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还好有你在,不然那李易跟李家可委屈死了。”



    谁想到那两夫妻一个赛一个心狠毒辣。



    芍药想想都心悸,如今案情大白,她自轻松欢喜,却见自家姑娘神色忧郁。



    “姑娘?”



    “嗯?”明谨回神,却是手指轻点阳穴,轻叹道:“我在想,他们夫妻没有孩子的事。”



    “阿?好像是没有,也正常吧,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也还好没有孩子....”



    明谨见她为那不存在的孩子庆幸,自己却是有些失神,喃喃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孩子才....无子添丁,便不可履行兵丁之务,得另添沉重缺丁赋税,加上李氏常年病痛,药费亦是不少,客栈又偏远,生意不如何,贫穷夫妻百事哀,税务繁重,渐生厌憎,最终仇恨相对.....”



    芍药可从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喃喃:“兵丁税赋?很多么?”



    她在庄子里看到不少粗工农妇家庭,一个个倒都有门户,可因庄子富足,各有收入,便都有孩子,倒也没听过这种事。



    “多,多到一中等门户都觉得沉重,何况下层商农贫籍。”



    因为那种税收是按一家门户的总体收入所定的,并非统一定数。



    芍药恍然,“为何要定这样的税务?若是无子履行兵丁义务的家庭,岂不是要倾家荡产?尤其是我们女子,那就更惨了!”



    让芍药意外的是明谨并没有一味同情百姓而贬责税赋,“一国之民生,来源在于人力,不管是促进经济,还是边疆军务,都需要大量的人口,一家门户无子尚可,若是一国之中多家都缺子少子,于国发展不利,不论是边防,人才接替,抑或是经济,都有巨大影响。是以诸国都有类似的税赋,只为了逼迫百姓多生子,只是我国当朝....沉重了许多。”



    在大的格局体谅个人的得失,也算是另一种中正。



    芍药横眉竖眼,“如果大家都一样也就罢了,偏偏我们国...多了那么多,这是谁定下的?”



    明谨:“谢远。”



    芍药惊住了,喃喃不敢说话。



    而明谨淡淡笑着,无言静默,只挑开帘子看窗外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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