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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筹办宴会,一向人丁单薄的王家竟忽而热闹喧嚣起来,因为满齐都的世家贵族夫人小姐们都要来,届时还少不得跟来一些老爷公子,所以王家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临时去外头雇佣人手的话,底细不清,也不合适,于是李月舒便回娘家要了些人手来帮忙。



    李月舒是个孤女,从小是跟着宗族里的亲眷长大的。



    嫁给王家,在当时也算是高攀,奈何丈夫和公公相继过世,婆家没落,娘家人对她就不咸不淡了。



    这次宴会,娘家人对李月舒又重新热络起来,各家各户都派了人手来给李月舒使唤,这些人手一并交给一位远房表亲翁以睿统筹管理。



    这翁以睿正是翁策的本家堂叔。



    周娘子手里挎着个包袱,正准备出门,周清从屋里追到院子里。



    年轻的女孩子活泼烂漫的脚步惊飞了一院子的鸡鸭鹅,一时间“咯咯咯”“喔喔喔”“嘎嘎嘎”“叽叽叽”的声音竞相响亮,好不热闹。



    其间,女孩子的声音最清脆最响亮:“娘,娘,你等等我。”



    周娘子回头,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女儿:“一个姑娘家干嘛总是火急火燎的,看看都把这些鸡吓到了。”



    周清哈哈笑道:“娘,都是你养的家禽,你也偏心,心疼鸡,不心疼鸭和鹅。”



    周娘子瞪了周清一眼:“鸡要下蛋的,吓坏了下不出蛋,我拿什么去卖啊?”



    “鸡下蛋,鸭就不下蛋?鹅就不下蛋?”周清上前拉住周娘子手臂摇晃撒娇,“娘,你去王家帮佣,我也要去,多一个人多赚一份佣金啊。”



    周娘子拒绝了:“此次娘能得到这个短期差事多亏了翁训导,他一直怜惜你兄长的品学,知道咱们家贫,想要帮助咱们……”



    周娘子口中的翁训导正是翁以睿。



    训导是齐都官学所属下的生员的官职。



    翁训导,与官学里掌管教学工作的教谕赖宋既是上下级,又是密交好友。



    “所以,就让翁训导再安插个人手呗,反正王家办宴会需要人手,翁训导雇谁不是雇?娘,你一个人去只有一份酬劳啊,女儿去了不就有两份酬劳了吗?可以多贴补一下家用……”



    周娘子看着周清,心里宽慰,知道女儿懂事勤快,但是她嘴巴上还是反问她:“照你这么说,你兄长如果去了,不是就有三份酬劳可以贴补家用了?”



    周清立即摆手:“哥哥当然是不行的,哥哥得在家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周清摇头晃脑,周娘子“噗嗤”笑了,眼里竟笑出了泪花。



    “你跟着你哥哥学得不错,”周娘子忍不住赞了一句,继而正色说道,“你哥哥需要在家读书用功,你就不需要了吗?娘从来没有因为你是女孩子就轻视你啊,虽然咱家只能供你哥哥一人读书,可是你哥哥学好了学问再来教你,也是一样的啊,只要你肯好学多问,跟着你哥哥好好用功,你也能做一个有用的人,不必像娘这样做个睁眼瞎。”



    周清最感激的就是母亲这一点。



    她从未因为男女有别,就对儿子和女儿两样看待,甚至娘更常常教导她要敏而好学,自强不息。



    “好了,娘,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我会在家把这些鸡鸭鹅都照顾好,再把哥哥照顾好,我也会跟着哥哥读书的,你就放心地去王家帮忙吧。”周清笑着送周娘子穿过院子走向门口。



    周围的鸡鸭鹅立即在母女跟前开道,场面颇壮观。



    走到家门口,周清同周娘子挥手:“娘,照顾好自己哦。”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莫向上次一样,吓死娘了,还好有烨公子救你回来。”



    周娘子还要再啰嗦,周清忙将她赶走了:“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去迟了,担心翁训导把名额给别人了。”



    周娘子这才加紧脚步去了。



    见母亲走远了,周清这才折回身子。



    一转身,就看见地上放着个包袱。



    难道是娘掉下的?



    周清奇怪地捡起包袱,拆开一角一看,吓了一跳:灿灿一包袱金银珠宝。



    周清左右张望,周娘子已经离开了,整条巷子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来往,这会是谁掉下的?



    飞来之财,拿着烫手啊。



    对面屋顶上站着一个白衣青年人,腰间佩剑,面若冰霜,阳光照耀里,那面容美得发光。



    他冷艳看着地上的女孩子急急抱着包袱进门,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篮子出门,篮子上用布遮着,看不清篮子里装了什么。



    关门上锁,周清提着篮子急急地走出巷子。



    屋顶上的人身轻如燕步履生风,一路跟随。



    周清走出巷子,屋顶上的人轻轻一跃,就落在了地上,伺候在周清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直跟到了官学。



    周清和官学门口守门的童子说了什么,童子进去了,不一会儿周琰就被带了出来。



    “哥哥——”周清一见周琰立马迎上去。



    “阿清,你怎么来了?”



    周琰将周清带到僻静处,看着周清手里的篮子,皱眉笑道:“下了学我就回家吃饭了啊,你还巴巴地送来官学干什么?”



    周清提着篮子颇费力的样子,还是瞪了周琰一眼,噘嘴说道:“哥哥在官学不是读书,竟是时时刻刻想着吃吗?”



    周琰眼里含着疼溺的笑,伸手揉揉周清的头,说道:“我是心疼你提这么重走这么远的路,让我看看都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周琰说着揭开篮子上的布,篮子里竟是个包袱,周琰奇怪地伸手一摸,脸色立即变了。



    知道兄长已经看出端倪,周清将沉重的篮子往周琰怀里塞去,说道:“哥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飞来之财自然不能拿,去交给官府吧。”周琰当即做决定。



    “我和哥哥一起去。”周清立即响应。



    不远处树上坐着那位白衣青年人,将兄妹嘀嘀咕咕的话听得真真切切,鼻子里“嗤”了一声:书呆子!



    周家兄妹护着篮子一路往官府去。



    拾金不昧这等小事就不必要惊动郡守了,负责郡守随行护卫开道、升堂站班、在公堂上执行刑苔等事务的皂班衙役班头陈深看了眼篮子里的东西,便说道:“我会禀报给县尉大人的,你们二人留下姓名住址,回头县尉大人嘉奖,我们派人把锦旗送到你们家里去。”



    周清觉得不妥,多问了一句:“只报给县尉大人,不报给郡守大人知道吗?”毕竟是好大一笔钱。



    陈班头斜睨了周清一眼:“难道还要郡守大人亲自给你们二人送锦旗?”



    “陈班头说笑了,路不拾遗乃读书人本分,什么锦旗嘉奖的,大可不必。”周琰施礼作揖,拉了周清便走。



    见兄妹二人走远的背影,陈班头冷嗤一笑,掂了掂手里的篮子,莫说郡守,就是县尉大人,他也是不会禀报的。



    这么多金银珠宝,独吞不香吗?



    再瞥一眼身旁几个跟屁虫一样的皂隶,他忙笑着说道:“见者有份。”



    皂隶们立即赔笑奉承起来。



    “陈班头,晚上去天香楼聚聚吧?”



    天香楼是齐都最大的酒楼,他们这些衙役的身份和薪水,轻易是去不了那种地方的。



    陈班头爽快答应了:“今晚我做东,请兄弟们喝几杯。”



    “跟着班头有肉吃……”



    一行人正准备进衙门去,眼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长身鹤立如修竹,面容皎皎如明月,眉宇冷若冰霜,白衣飘飘,腰间佩剑闪闪。



    他将手中令牌在陈班头跟前晃了晃,陈班头就吓住了:这——是骁卫的腰牌!



    “拾金不昧固然应该,可是赔了我们家一个篮子。”



    周清一路都在叨逼这句话,一个篮子也要几个钱的。



    周琰笑道:“回头,大哥帮你编个新的。”



    周清立即摇头:“不行不行,娘说了,你诸事莫管,只需读书。”



    兄妹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家门口,开锁进门,周清自去做饭,周琰就坐在院子里读书。身旁,鸡鸭鹅怡然自得,围着周琰,像是兴奋的伴读。



    很快,周清走出来,问周琰:“哥哥,晚饭是要摆在院子里,还是摆在屋里?”



    周琰还没回答,门外就响起嘈杂声,还有鞭炮声。



    兄妹俩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有人拍周家的门。



    开了门,一群衙役就涌进了周家院子,陈班头亲自送上“拾金不昧”的锦旗,又将周清的篮子送回,篮子里还是那包金银珠宝。



    陈班头热情对周琰周清说道:“我禀报了郡守大人,大人说拾金不昧精神值得嘉奖,特命我给你们送来锦旗,大人还说了,路上遗丢之物不好寻到失主,就赏赐给你们了。”



    呼啦啦人来,呼啦啦人散,只余下院子梧桐树下四方桌上那个篮子。



    篮子里是那神奇的包袱,篮子旁是那面鲜红锦旗。



    周清不可思议,就跟做梦了一样,问周琰:“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琰则淡定得多,说道:“都收起来,然后开饭吧。”



    屋顶上那位白衣青年人,依旧长身鹤立如修竹,面容皎皎如明月,眉宇冷若冰霜,一双黑瞳居高临下看着院子里黄衣翠裙的女孩子。



    大王说,即便报仇也不可伤及无辜。



    这篮珠宝,能够弥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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