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他不屑的道:“结果就是玩烟火的障眼法,这叫什么改变?”
绿光自身上弥散而出,铁中玉跳下木台,手臂铿锵弹出两截泛着铁锈的长刃。
“你们去抓住小玉,”他招呼还留在台下的卫士,“我来对付高德。”
“小石!”铁柱惊醒,“你疯了吗?”
“不要被他在藏龙岛的表现吓住,”铁中石嘿嘿冷笑,“那时候他头上有圣山的人,他根本就是狐假虎威!除了这招障眼法,他根本不足为惧!”
铁柱哪信这话,正要下木台拦住他,白焰轰然升腾。铁中玉挥着如火炬般的拳头,一拳一个,揍得卫士倒撞而出。卫士撞在木台支架上,支架碎裂,木台前半截轰隆崩塌。
木台垮塌前铁柱机警跃起,沉沉落地,见到几个卫士胸口上白光细丝游走,侵蚀得他们的铁锈护甲难以凝结复原。那些光丝似乎还在烧灼他们魂魄,让他们痛苦在地上打滚惨叫,不由转头审视铁中玉,眼里升腾的震撼再难遮掩。
“只要他们放下心防接受魂火,就不会有事。”铁中玉紧握飘着白焰的拳头说:“他们还会挣脱铁锈病的束缚,就像我一样。四叔,好好看看我,我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送走了铁锈病,又迎来这烟火?”铁中石回头道:“铁锈病不过是没了感觉,让这火上身是要时时品尝烈焰焚身的滋味?”
下一刻他朝着高德疾冲而去,同时扬声喊道:“塔主快逮着小玉离开!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凡人之火!”铁中玉还在努力劝说,“是凡人唯一能靠自己抵御混沌之力的方法,就像大明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一样……”
“是靠自己吗?”铁柱盯着已经冲到高德身前的铁中石,那家伙的臂刃在那如魔思达的钢铁巨人身上刮出片片火星,藏在战甲里的高德只当是蚊子骚扰一样轻飘飘的应对。不仅手腕上的力场盾和背上的大钢盾都没动用,连大锤也一直拄在地上,明显是在给铁中玉时间。
“这火难道不是高德传给你的?”他淡然的道:“既能给你,也能收回,还能借这火的关联控制你们。这跟下港的大人们控制我们铁锈人有什么区别……不,有区别,比大人们的控制更直接更有力。高德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你魂火失控,从魂魄到躯壳都烧作飞灰!”
“不,不是这样!”铁中玉想到了自己的“导师”,是他带着自己跟另外两个魔人在血怒原野里点燃了魂火。整个过程难以言述,但他格外清楚,那是他们三个人相互扶持共同努力的结果。
“火来自提督大人,柴薪是你自己。”导师在他成功之后说的话,每个字都记得格外清楚。“但能否点燃,能燃多旺,能不能持久,全看你自己。”
“他当然不会自揭底细,”更多卫士围了过来,铁柱朝他们打手势:“即便你没受蒙蔽,说的也都是真话,可事关所有铁锈人的命运,我总不能凭你这些话就把大家带上另一条路?大人一直在看着我们,你啊简直太天真了。”
卫士们一拥而上,这次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纷纷掏出气筒般的武器,喷出浓稠黄雾。铁中玉被喷得满头满脸,咳嗽不止,脸上手上的白焰消散大半。
“这是……”他努力振作,想重新燃起魂火,身体却绿光大作,继而处处鼓胀。很快即便是活页结构的护甲都被撑裂,暴出块块锈迹斑驳的厚重铁甲。
“这是锈气,你忘了自己也用过吗?”铁柱叹道:“有时候铁锈病发作得太猛,变成铁像之前就有被恶魔夺灵的危险,我们就用锈气扰乱恶魔之力。这会缩减不少寿命,但也是不得已。而且你看看,你仍然能被锈气干扰,说明你身上的铁锈病并没有清除,你的……魂火,并没有真正改变你。”
“不……不是这样……”绿光越来越浓,铁中玉的面容渐渐僵硬,等他跪在地上时,整个人似乎都变作了锈蚀铁像,连半边脸颊的狰狞伤口都还维持着原样。
“快把他带走!”在铁柱的招呼下,卫士们用大网兜住铁中玉,正要朝仓库那边拖,轰隆闷响,一个人体高高飞起,越过众人朝着仓库砸去。
那是铁中石,他只是被高德端起大锤随手撩了一下就飞出去了。
踩着沉重的步子,高大身影步步逼近,震慑得卫士们连带铁柱都不迭退步。
“我也知道,就凭几句话不可能让你们改变想法。”
圆形头盔加狭长且斜竖的眼缝,再是圆形的呼吸器,被浑圆而巨大的肩甲衬托着,一点也不显可笑,反而洋溢着强烈的而且邪恶的压迫感。
高德低沉的说:“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说服你们,现在你该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到你投降为止,还准备付出多少人命?”
回答高德的是爆雷枪的枪声,先是孤零零的一枪,是铁柱射的,再是蓬蓬无数枪,是卫士们跟着射的。
一发发雷弹出膛之后,弹尾又喷出橘黄烈焰,弹丸再度加速,以至空气中震荡出有如雷鸣的爆音,“雷弹”这个名称正来自于此。无数发足以撕裂陶钢板的雷弹射在高大的魔思达战甲上,却跟寻常枪弹一样,除了溅起点点火星,给看似伤痕累累的战甲涂了一小块白斑之后,再无更多效果,连让战甲晃动一下都做不到。
一轮攒射没有效果,铁锈人们也没太惊讶。不仅是铁柱,那些卫士估计也参与过藏龙岛之战,见识过高德的神勇。
卫士们纷纷丢枪,弹出各式刃器冲向高德,铁柱则去抓大网,要把铁中玉拖走。
高德平端大锤,双手一震,白焰喷薄,大锤顿时变作火锤。再抡圆了横扫,焰火拉出半月之弧,十多个铁锈卫士呼啦啦上天。
摆开马步,高德准备一个大步赶上铁柱,铁柱却自己停步了。大网里白焰再燃,瞬间蔓延到铁柱手上,烧得他不迭松手。
本已变作铁像的铁中玉撕开大网挺身而起,此时的他已经燃作人形火炬,即便是高德都略略吃惊。在他之下还没哪个提灯人能将魂火燃烧到这个程度,除非完全放弃了生念,毫不顾忌魂魄的损伤。
“四叔……”白焰中铁中玉模糊的说着什么,此时高德却难以分心去听。
仓库大门缓缓推开,一尊尊比他还要高一倍的钢铁巨人走出大门,步伐沉重得像在打桩。
“这里不是藏龙岛!”
领着钢铁巨人出门的竟是铁中石,背后有若干钢铁巨人,让他底气十足。“那时候我们的铁锈傀儡还没整备好,才让你占了便宜,这次不同了!原本还要费工夫送上卧虎岛,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哎……”
正说得高兴,被钢铁巨人一脚当头踩中,顿时变作人皮嵌进了地里。
铁锈人格外皮实,这一脚倒不至于死,但还是让大群铁锈人冲出仓库,又叫又撬着,把那家伙从地里撬出来。
这些钢铁巨人也是由若干个铁锈傀儡拼出来的,不过跟在藏龙岛上仓促拼接不同,显得规整细致多了。高德仔细看了一会,才数清楚了每个巨人是由二十个傀儡拼成。脑袋两个,双肩各一,大臂、小臂各二,胸口、腹部、大腿、小腿各三。各处接缝异常自然,除了每个部位都有一张近似面孔的图纹,几乎看不出拼装痕迹。当然总体上还是处处铁锈,像在地下埋了数百上千年。
大约十多个铁锈巨人挟着难以撼动的压迫逼近,旁边铁中玉还熊熊燃烧着,跟铁柱对峙……不,说着什么。
高德深深吸气,再由呼吸器吐出嘶嘶长音。他反手摘下背上的陶钢盾丢在地上,一个滑步跳上去,钢盾在石砖地面磨出一流烟尘,托着高德与铁锈巨人迎面撞上。
其实并没撞上,在即将相撞的刹那间,高德侧身,大锤抡转砸在巨人的膝盖上。这时另一方的铁锈巨人也迎面而来,正抬脚要故技重施,将他踩成铁片。收回大锤再砸已经来不及,高德也懒得躲闪,松开一手取下表情符金瓜锤,白焰中小锤变作大锤,朝上一撩。大锤与巨大脚掌正面硬碰硬,铁锈巨人整条腿崩散成铁锈傀儡,哗啦啦落了一地。
等高德踩着盾牌掠过,两个铁锈巨人都因为少了一条腿而失去平衡,撞在一起轰隆倒地。
铁锈巨人并不只是高大强壮,等高德再砸断两个巨人的腿让其倒地无力之后,他就陷入到连绵不绝的钢铁攻击中。
有漫天飞舞的钢索,有如风扇转动的钢铁桨叶,更多的是巨大铡刀,将高德当做砧板上的五花肉,以极快的频率剁切。这些布满铁锈的器物虽然只是个头大份量沉的凡物,对高德的打击还不如之前的一轮雷弹,可无穷无尽纯粹比拼质量的攻击还是让高德接连硬直,有种一下子应付不上来的窘迫。
“提督大人!”
仓库中又有人在喊:“你自己送上门来真好!免了我们去卧虎岛的麻烦!只要在这里把你解决掉,我们海金货行就算拿不回货物,也是大赚特赚了!”
喊声被炮声吞没,一发发小口径炮弹自仓库射出,穿透铁锈巨人的攻击之潮,在高德身上杂活起团团火星与烈焰。
这是射速极快的机关炮,还不只一门,即便打不穿高德的战甲,也让他更难以应付。片刻之间,他就被几个铁锈巨人倾轧而下,困在由巨人编织起的钢铁牢笼中,还被炮弹以及桨叶等武器不停鞭打轰击。
“就算你说得对,”仓库外远处,铁柱看着被困住的高德,摇头说:“可你信赖的这位提督大人如此莽撞无智,哪是可以依赖的人?”
裹住铁中玉的魂火减弱了许多,但还是遮住了他的面目乃至身形,连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似乎说了句什么。
铁柱没听清楚,侧身要问,几道烟迹急掠而过,落在铁锈巨人身上。地板不断震动,烈焰冲天而起,将若干巨人尽数吞噬,动静比仓库里的机关炮大得多。
“火箭弹!”
铁柱抽了口凉气,循着烟迹来处一看,却是若干穿着与铁中玉相同护甲的人,显然是高德的部下。
这些人不仅有火箭筒,还架好了轻重机枪。由火箭弹开路,密集弹雨向仓库中泼去,里面的机关炮阵地顿时一片惨叫。
爆炸与枪声还只是个引子,紧接着船坞之外的泊位,一团团烈焰升腾。修造厂乃至海金货行的船相继爆炸,那是准备运载人员装备进攻卧虎岛的船。
“你们是怎么潜入这里的?”
铁柱心神恍惚,却在此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天上地上海上都有哨探严密布防,连水下都设了听筒,就怕官兵用水下舟突袭。”
“我们没必要潜入,”铁中玉这时的话倒说得清楚,“直接就这么来了,凭空就来了。”
铁柱眼瞳紧缩,“难道是……”
“四叔,”铁中玉点头:“你猜得没错,修造厂这里没有安全可言,继续与提督大人作对,必然会是被提督大人第一个消灭的战塔……不对,该是第二个,第一个是黑鲨战塔。他们是什么下场,海金战塔的唐塔主肯定清楚。”
铁柱沉默,铁中玉猛然将他扑到。一发火箭弹掠过,将远处正挣扎着直起上半身的铁锈巨人又炸得躺倒。
白焰裹住铁柱,让他发出惨烈呼号。
仓库里炮声枪声不断,自仓库两侧涌出大队魔人,也都是披挂齐全,魔光闪烁。
“拖住他们!”
海金货行的头目呼喊道:“大人们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修造厂这座天坑附近枪炮大作,焰火魔光绽放,几里外的高楼顶层,某个罩在迷雾中的身影将这番乱象看得一清二楚。
“难得啊难得……”
迷雾低沉的自语,“这还是朝廷第一次在下港动手,真是稀奇。”
桌子上像是骷髅头制品的电话响了,由腿骨雕琢的听筒凭空飞起。
“我在关注……”
迷雾对着小一号有如婴儿骷髅头的话筒说:“再观察几分钟,确定没有圣山的人再出手。我出手时,你们注意掩护。”
挂了电话,迷雾开始凝结,先是腿脚,再是手臂,眨眼间变作个身着巴托式猎装,头戴圆顶礼帽,左眼还挂着单片眼镜的年轻男子。虽是洋人装扮,却是黑发褐眼的震旦人。
手中一抖多了根拐杖,男子推开窗户,注视着修造厂方向,身影又开始模糊。
远处海面上忽然响起炮声,含着警告意味的汽笛长鸣,让男子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眯着眼睛,不爽的哼了声。
那是四艘战舰,正在港口外排作一字长蛇阵,拦住了最繁忙的航道。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