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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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方发现敌军!约百人众,无战车,均披发赤膊骑马代步。”斥候飞奔回报。



    难道鬼方真的已经侵入外服了?



    如果是那样,这两师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必须留在这肃清敌人。



    一息之间,弃已经转了数个念头。他疾令吹起犀角号,两师循声变阵。



    敌人只有百余人,不值当惊扰妇好。弃命子妥带一师护住小邑,又严令邑人们不得出声喧哗。猪十三接手妇好的师团,将五旅依次向前稍进,只让姬亶带领一行人向西南方行进,探清虚实。



    午后烈日当空,殷军以小邑为中心摆开防御阵型。众人都不知敌人会从哪里来,一时间除了蝉鸣和马的喷鼻声,听不到一点人声。



    忽然,西南方爆发一片呼喊。弃与猪十三立在战车上极目远眺,只见姬亶的五辆战车正与数十名骑士缠斗,此处地势平坦,战车回圜折冲余地颇大,骑兵的灵巧占不了什么便宜。他们几次试图逼近,均被车上的射手逼退。



    一波试探之后,骑兵放弃了围攻战车,转而冲向跟在车旁的步兵。这些步兵大多是新登入伍的,在家养马也都是为了拉车,哪里见过骑在马上打仗的!很快,七十几人的步兵居然被数十名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完全组织不起攻势。



    猪十三正要命人增援,却被弃拦住了。



    “不行,我军大部分人没见过骑兵。惊惧之下人人自危,若不能快速稳住军心,再上去多少人都没用。”



    “主上的意思是?”



    弃利落跳下车来:“我去。”



    “您……”



    “我在羌方呆了五年。”弃言简意赅。



    早有人解下一匹良马,弃揪住缰绳翻身越上,接过一把递来的戈掂量一下,皱眉丢了回去:“在马上不趁手,拿支矛来。”



    他怎样做准备且不提,另一边,姬亶已经和那群骑士缠斗得满头冒火。



    游牧民族作战全凭个人武力,不像农耕民族那样讲究阵型、集体。他们全无荣辱感,一击得手就开抢,什么铜胄、弓戈、甚至衣衫见什么抢什么。几个动作慢的步兵被压在地上剥了个干净,赤条条地在太阳底下哇哇大叫。



    这也太丢人了!姬亶恼得直爆粗口。偏战车又不比马匹灵活,转弯都得半晌。他护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步兵们不是被冲散撵开就是被提起来剥抢。战车们纵使再拼命回旋也护不住所有步兵,这场小仗虽说没输,可也实在难看。



    一个骑士剥了几名步兵之后,喜滋滋拍着抢来的箭菔跟同伴们喊道:“哎哎,这些殷人可真富裕啊,你看看这箭镞都是铜的!比咱那骨镞可强多了。”



    “那可不么,你看我,这铜胄多漂亮!”另一个大汉头上顶着个抢来的铜胄,赤着上半身坐在马上炫耀,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再抢点不?”



    那大汉伸头看了看殷军方向,缩了缩脖子:“人太多,算了。”



    “那就走!”



    “走喽!”



    一阵呼哨声响起,抢够了的骑士们丢下殷军就要扯呼撤走。姬亶大吼着带领战车冲上去:“站住!你们是鬼方哪一支!”



    回答他的是一阵嬉笑声。戴铜胄的大汉怪模怪样地学着他的腔调:“我是你祖宗!”



    众人哄然大笑,笑声飘荡在空中,还未传远便嘎然而止。一骑单骑从殷军方向疾驰而来,巨石入水一般砸进撤退的骑士中。嘲笑姬亶的大汉来不及躲闪,被来人一矛挑落马下,抢来的铜胄也掉了,在地上滴溜溜乱滚。



    “祖宗的!谁啊?!”大汉挣扎着爬起来,破口大骂。



    巨大的阴影从头顶罩下来,大汉仰起脸,正与马上的人看了个对脸。



    弃坐在马上冷笑着睥他:“你祖宗!”



    然后回手一扽,矛柄直接抽上大汉的腮帮。



    其他的骑士也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要救同伴。而是因为弃带来了二十辆战车拦住了他们。



    骑士们不以为然,各自纵马欲强行突破。不料这些战车全不似刚才那些笨拙,他们商量好了似的并排相连,形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将他们圈在当中。若强突,车上射手便放箭威胁,骑士们只得往一起聚拢退去。



    弃纵马略退,待这“包围圈”将所有骑士罩住之后一声令下。车上射手立时放箭,一支又一支,不间断的羽箭直向圈内那些人马身上招呼。



    这哪顶得住?不一会儿,马嘶人叫声冲破天际,很快就没几个站着的人了。



    刚才还嚣张不已的骑士们这么轻易就被小王解决了,殷军阵营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猪十三松了口气,忍不住也喝了一声好。



    差不多了,弃喝止众射手,令姬亶拖个还能说话的出来。姬亶转了一圈,拖了个背后中箭,还在抽搐的汉子出来。



    “你们是鬼方哪一支的?什么时候来的?一共来了多少人?”



    那汉子斜睥着弃,一咧嘴,血沫突突直涌,说话唔噜噜听不清。姬亶一拽他,这汉子嗓子里咔咔两声,俩眼一翻歪下去,竟是死了。



    再找,人堆里就没活的了。殷兵们痛恨同袍被侮辱,都下了死手。弃皱了皱眉,叫来报信的斥候问道:“你可看清了是数百人?”



    “是!小的看到足有数百人在西南方扎营,这些只是探路的。”



    弃略忖了一会儿,跳下马在这尸首上翻捡起来。姬亶不明所以,问道:“小王是要找什么?亶替你找。”



    “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物件,能不能找到是哪个族的。”



    这时,猪十三赶了上来,冲弃一揖:“小王,要不要趁胜出击,拿下残余敌军?”他觉得用这样的围攻战术,解决对方不是问题。



    不料弃拒绝了:“不行。太冒险。刚才敌人骑兵只有十几人,我用二十辆战车才能围剿他们。若是此时对方来几百人,那这办法就不管用了。”



    猪十三悚然,殷军这两师一共也没有百辆战车,数量就不占优势。再加上没经过训练,战场上敌人一多,很难互相配合形成有效的包围圈。弃苦笑道:“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北土之战会持续这么久了——车兵对骑兵,优势太少了。”



    确实,车兵的优点在于体量和冲击力,主要收割的是步兵。但游牧民族单骑作战,灵活性远比笨重的战车强。就好比一群蚂蚁围攻一只大象,就算大象再怎么努力踩踏,也不能全歼对手。蚁群反而可以一波再一波的进攻,直到大象被自身的重量拖累死。



    “还有步兵。高速奔驰的马匹对任何地上的人都是种威慑。我试过,坐在马上什么都不用做,单单横端木棒就能凭借自身的冲击力挑翻步兵。车兵、步兵全都没用,这仗还怎么打?”



    弃眉头紧锁,不想出对付骑兵的办法来,北土就永远无法安宁。猪十三和姬亶也沉默了,半晌,弃开口道:“对付骑兵的事稍后再说,眼前这股子鬼方势力还是得先解决掉。这些人若是出来打前哨的,再过会儿不回去,难保会有人来找。”



    只能先下手。



    三人商议几句,弃与姬亶带着三十辆战车和两行射手向西南方摸去。



    西南方是一处矮坡,一条小河潺潺流过,绕河生长着一处不甚茂密的丛林。仔细辨别,能发现其中有几处白色营帐,还有不少人影耸动。



    几个赤膊大汉立在小河边聊天,几匹马在身后埋首啃草,一面无聊地听着主人们的调笑声。



    “唉我说,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切,这附近一共没几个邑子,还都没几个男人,能出什么事。”



    “就是,你管呢。右古都的人都精着呢,八成是抢到好处了。”



    “可拉倒,能有啥好处。这几天就抢了两口陶鬲,连个铜片都没见着!要我说,这一趟跑得真不值当!”



    躺着的一个瘦子听不下去了,揪起一把草朝他们一甩:“都少废话吧!单于牤的话也敢不听?左谷囊咋死的都忘了?”



    这话勾起了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回忆,汉子们搓了搓脖子,都不吭声了。族人们安静了,瘦子却一骨碌爬了起来,眯缝着眼朝远处望去。



    响天白日的,远处忽然腾起了一阵烟尘。



    “是他们回来了吧?”一个汉子也抻着脖子看。瘦子却怀疑道:“这土扬得也太大了。咱们去了没几个人呐……”



    烟尘愈来愈近,瘦子眼睛眯越小,最后豁然睁大,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对不对!是殷人!快!快回报单于!”



    对面的烟尘中,赫然是一排战车。



    见河边那些人乱糟糟往营地里冲,弃当机立断:“众射手放箭!”



    一片箭雨过后,河边的人都缩回了林中。弃大喊一声:“放火烧林!”



    步兵们早已点燃火把,三三两两举着冲向树林。那一片林子被太阳晒得直冒烟,遍地枯叶都干得发脆。但即使这样,想点燃整个林子也是不容易的。步兵们在树下堆起几座枯草堆,试了数次才三三两两着了起来。



    弃伸手试了试风向,笑道:“有这点烟就足够了。”



    果然,浓烟被风吹得倒灌进林中。里面得人熬不住,纷纷冲了出来。姬亶已经带着射手们排开阵势,出来一个射翻一个。弃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一面估算着人数。



    射倒两拨儿之后,林中忽然传出羊皮鼓声。数十匹大小不一的马从林中冲出,弃大吼着后撤,可还是有射兵们躲闪不及被马蹄踏得脑迸骨裂。姬亶刚刚从一匹花马蹄下拉开一个射兵,就听林中一声怒吼:“天杀的殷人!终于撞到老子手里了!”



    就见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横举一长矛挺身越出林子。长矛接连挑刺,两个殷兵居然被甩在半空,重重地落在地上。那人再轮几下,身边就被清了场。他昂首大吼一声,身后林中一片应和之声,汉子们骑在马上奔驰而出,手举长杵弓箭扑向殷军。



    “给我杀光他们!”站在地上的汉子双目赤红,如同发疯的野兽一般直扑姬亶。



    弃急忙呼喝战车上前迎击,自己纵马去抢姬亶。不料姬亶的反应却很奇怪,突然遭袭却不躲不藏,只瞪眼看着扑过来的汉子,嘴里啊啊叫着。



    那汉子的长矛直刺过来,弃也拍马杀到。姬亶终于啊完了,指着那男人大声吼道:“牤!!牤!怎么是你!!”



    三人都是一惊,弃低下头,牤一抬头,俩人震惊地看了个对眼。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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