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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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夫人踌躇满志。



    小五和姒儿已经放出去了,姬兰此刻肯定忙着找人。大宗伯那边,自己刚叫人送去了厚礼,明日祭祀完毕再寻他详谈一番。眼下只有西跨院这位多射亚是关键,若是他能在娶妇正使面前替姬芝美言几句,那小芝入商这事就稳了!



    她昂首挺胸迈进了西跨院,圆脸婢女跟在身后,手中捧着一个木盒。“亚大人,住得可还舒心?”姜夫人满面春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



    没人回答,姜夫人停住了脚步,莫不是殷人有午睡的习惯?她使了个眼色,圆脸婢女会意,抱着木盒径直往正房中走来。到了西阶下,她伶伶俐俐地扬起脸叫道:“大人,我家主母给您送凉酒来了。咦……”



    屋里走出一人,婢女满脸的笑意还没伸展成阿谀,就收缩成了诧异。巫鸩站在门口,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庭院那一头的姜夫人。



    “本巫有事来寻多射亚,姜夫人请待会儿再来。”



    婢女认得这位大巫女。她连忙答应着往后退,姜夫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婢女赶紧站住,抱着木盒进退两难。巫鸩懒得和她们应酬,转身要进屋去,姜夫人哪有那么好打发,忙忙的走了过来。



    “巫鸩大人等等。”姜夫人笑得亲切,她踏上西阶,亲热地去抓巫鸩的手:“您护送兰公子回来,我都还没找着机会感谢您。今天正好,您得让我表表心意。”她一边说,一边把眼睛往屋子里一溜。



    邠邑房屋只有一个正门和一个很小的后窗透光,就算白日里,屋内也不甚明亮。姜夫人从日头底下往暗处看,昏花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巫鸩把她一推,不明白这女人干嘛要往屋里蹭。姜夫人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姬兰托巫女来说情的!哼!出奔生了孩子的人居然也想嫁入王宫!



    这么一想,姜夫人更不肯走了。她又去拉巫鸩,嘴里叫得愈发亲热:“哎呀鸩大人,说不准咱们俩要说的是同一件事呢。难得这会子清闲,走,一起让射亚大人出个主意。”



    她拉住巫鸩不肯放开。殊不知巫鸩从小就讨厌被人触碰,这会儿被一双粘腻手掌抓住胳臂,直恶心得她汗毛直立。甩了几下没甩开,姜夫人打定主意粘着她不放,一边还絮絮叨叨要往屋里蹭,巫鸩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一抬就要将这聒噪玩意儿打出去。



    这是屋里咔哒一声响,一个高大巫女走了出来。她沉着脸,一把拍开姜夫人的手,再揪着她往阶下一扔,哗啦一声响,木盒倾翻,圆脸婢女和姜夫人摔在一处。



    “你敢推夫人!等大宗伯知道,你就不要想活了!”圆脸婢女半脸是泥,趴在地下还不忘替主母出声。她以为巫红是宗庙的族巫。



    巫红理也不理她,抓起巫鸩的胳膊搓了几下,大拇指往屋子里一挑:“都听你的,我给他胳膊安回去了,你善后吧。”



    “你去哪儿?”



    巫红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吹着气:“想我啊?放心,且不走呢。我去找那个弃谈谈。”



    巫鸩一把抓住她。



    “放心,我都抗命保他了,总得看看这人值不值得啊。”巫红揉了揉那只手,巫鸩没有躲开。



    两个人又耳语几句,这才各自走开。巫红走得大步流星,路过那木盒的时候耸了耸鼻子,四下一看,笑了。她弯下腰把木盒里面的一小瓮酒拿了出来,这一掏,陶瓮底下那几朋白花花的海贝就被带了出来。姜夫人急得一推婢女:“我的贝!”



    圆脸婢女嗫嚅着往前蹭。巫红压根没看她,只把那几朋碍眼的海贝一扔,抱着陶瓮走了。婢女上前抢起贝来,对着走远了的后背叫嚣道:“跑什么!有本事你站住啊!一个小巫女胆子不小啊!看回头夫人不让宗伯打算你的腿!!”



    姜夫人一把拽过海贝,气呼呼地整理着衣服,她这会儿才庆幸跨院内外没有仆役,否则自己这人就丢大了。现在怎么办,回去梳洗一下再说?可是那巫鸩还在这里,不能让她先跟多射亚提姬兰!



    这时候,舌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姜夫人,有点事请你帮忙。”



    “大人别客气,您尽管吩……”姜夫人飞快走到了西阶下,一抬头,眼睛都瞪圆了。只见一个身着滚边衣衫的男子站在阶上,一张脸涨得痛,左臂抱着右肩抵靠着廊柱勉强立着。



    “这……怎么了这是?”殷人贵客在自家府内搞成这样,她这个主母还要不要做了。舌摇了摇头,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疼得没法擦:“本……我自己不小心摔到了胳臂,请巫鸩大人来帮忙给正了一下。还望夫人叫人送些葛麻布带来,我……好……好捆扎一下。”



    原来如此。姜夫人赶紧一叠声的叫人去办,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巫鸩来这里是帮多射亚疗伤的啊。对嘛,她是巫女,医病疗伤就是她的本行嘛。她看着巫鸩,觉得这个巫女又变得可亲起来。



    巫鸩没理会她的和解暗示,只冷冰冰地瞥了舌一眼:“都记住了?”



    “是是……记住了……”



    看着巫鸩离去的背影,舌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嚼碎了才解恨。现在不行,舌抬了抬眉毛,把额头上滴下来的冷汗挤进皱纹里。等她把亡人的头送来,等他回到自己旅中。



    右肩的疼痛让他眼前发花,舌跌坐在西阶上。三角眼空洞地盯着前方。四下奔跑的仆役似乎都进不了他眼中。



    他又想起巫鸩的话:“明日社祀之后,我自会把子弓的脑袋提给你。”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舌恨极反笑,巫女,睁大眼睛看着,明天你将和邠邑一起玩完!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冲着急匆匆赶来的姬芝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就在姬芝给舌固定胳膊的时候,弃被一股酒香唤醒了。



    他被锁在屋子里这大半天,睡得又热又渴。猛一醒过来,只以为是做梦喝酒,哪知一起身,却见一个黑影背靠着房门,正捧着个陶瓮喝得正欢。



    酒香直钻鼻孔,弃更渴了,跳起来叫道:“给我喝一口!”那黑影一抬头,弃大惊——是那个给自己施术的大个子巫女。他立刻伸手去抓她:“是你!”巫红轻巧一闪,抱着陶瓮退到一边。



    一抓不中,弃便明白了自己的身手不如她,索性站住了问:“你是巫红对吗?谁指使你对我施招魂术的?是不是子画?!”



    巫红如今在亳邑任大巫祝,亳邑的城主便是子画。弃的回忆被召回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他。怎么能忘呢?自己落得今天这样不都是拜子画所赐吗?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条狗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子画会把你看在眼里?”巫红嗤笑道:“我闲着无聊拿你寻个开心,结果还挺好玩的。”



    她又喝了一口酒。弃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来:“行,那些不说了。酒给我喝一口。”



    巫红递给他。陶瓮里的酒不多了,弃顾不得撇掉浮沫,端起来仰着脖子咚咚几下倒了个干净。他一抹嘴,哈哈大笑道:“舒服!谢了,你做那事我就不计较了!”



    有意思,巫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弃大大方方地任她看个够。把他的身高容貌臂膀都看了一遍,巫红点点头:“行,像是个男人。”



    她脸色一变,低声问:“子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小鸩,你已经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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