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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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熹平六年(公元177年)秋,外族寇边。



    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今山西阳高)、云中郡(今内蒙托克托东北)、雁门郡(今山西代县西北)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汉军出塞二千余里,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大败汉军。



    ……



    洛阳皇宫南宫南门外的铜驼街,即南宫沟通洛阳市集的主街上,一身着赤色袍服,面容净白之人形色匆匆,一路疾驰,俨然是往即将被任命为虎贲中郎将,宫中至尊之人的大舅子何进何遂高府上去了。



    何进屠户出身,仗着妹妹一年前诞下皇子,从区区宫女变成了何贵人,而自己作为外戚,虽年逾二十,却也是摇身一变,从一介白衣变成了如今的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兵,宿卫宫廷,通俗点来讲就是服务皇帝的保镖头头,秩比二千石。



    比二千石虽然不是完完全全的二千石,却是稍次二千石的,更是正儿八经的银绶青印,却也足见皇帝恩宠了。



    然而尴尬的是,虽年纪轻轻便银绶青印,何进的府邸却向来冷清,甚至是无人问津。其一是因为本身的寒门身份,其二却是因此地为洛阳,皇城所在,天子脚下,二千石乃至超品大员遍地都是,莫要说这比二千石了。



    加上士人、宦官、外戚之间历来的微妙关系,便是稍有出身的未出仕的学子也于结交寒门外戚毫无兴趣,毕竟这是一个讲究门楣出生的时代。



    何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于他来说,这个皇帝的保镖头子,比二千石职位确确实实是个大大的美差了,至少比自个儿当年起早贪黑,凭一己之力养活一家五口的日子美的太多太多。



    “主人,院内小黄门奉贵人之命求见。”



    贵人,自然就是何进宫中的妹妹何贵人了,而何贵人所遣的几个小黄门倒也不是头一次来到自个儿府上,说到底,皇帝对自个儿的赏赐往往早在圣旨到达之前便以了然于胸,而这一切,多要亏得这几个小黄门的通风报信了。



    一如往常,何进不及多想便唤家仆邀小黄门入内说话。



    “何事?”何进不待小黄门躬身行礼便直截问道。



    “何公,贵人有手书予何公。”言罢,双手呈于何进面前。



    “手书?”何进斜睨了小黄门一眼,便要伸手接过手书,然而手指刚碰到绢帛,却又猛然收回,皱眉问道:“贵人何曾与我过手书?若事无紧要,为何不能叫你口述与我,可若事关重大,又何必多此一举,徒留物证?”



    小黄门闻言当即附身拜倒:“贵人所言,事关重大,却因小人愚钝,生怕小人不能尽为转述,故以此手书面呈何公身前,何公若是有所顾忌,看完烧了便是。。”



    “自不必你多言。”何进冷哼一声,却是接过绢帛,展将开来。



    然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让堂堂虎贲中郎将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何进越看越怕,尚未看完,便已怔立当场,半晌发不出声来。



    倒是那小黄门率先发问:“何公以为如何?”



    “郭常侍的意思呢?”何进不置可否,反问道。



    郭常侍便是十常侍中的郭胜,与何进同为南阳郡人,当初皇帝刘宏遴选宫女,何进重金贿赂郭胜,终使妹妹被选入掖庭。须知何进一家出身微贱,又是商贾,百工之人,非为良家子,这遴选为宫女的机会本就是郭胜受了贿赂,肆意妄为。而如今,宫女变贵人,屠户变中郎将,郭胜受贿反而成了对何家天大的恩惠,何贵人乃至何进自然对郭胜感激涕零,分外信任了,以至于何进看到了妹妹匪夷所思的手书,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郭胜的态度。



    “禀何公,贵人的意思,便是郭公的意思。”



    “夏育、田晏、臧旻兵败……”何进一边兀自喃喃,一边引火烧了手上绢帛:“巫蛊,王甫进言,却是因我这未满两岁的外甥身怀异象致使大军失利,陛下竟然还信了?”



    小黄门依旧附身趴在地上,不敢做声。



    “我这外甥可是陛下唯一的子嗣,陛下竟忍心?”何进依旧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向眼前的小黄门问道:“郭常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郭公还说,王常侍与王美人交情极深,就像郭公与贵人一般,而如今王美人受宠,子嗣自不必说。至于王美人家世渊博,身份贵重,自然是……自然是……”小黄门支支吾吾。



    “自然是什么!”何进大声喝道。



    “自然非杀猪屠狗之辈可比!”



    “郭胜辱我太甚!”何进大怒,竟是一掌劈在案前,手掌登时通红。



    “何公息怒!想来此言必是王常侍与那些个巫蛊所言。”小黄门大惊,忙解释道。



    何进虽然愚钝,但这一掌劈下,皮肉吃痛,稍一镇静便也心下了然,郭胜也只不过是转达王甫的意思,何曾辱过自己呢?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心,竟笑出声来:“我那外甥倒是与我一般愚钝,以至于都要两岁了却还不会说话,也难怪别有用心之人有此诛心之论,只是如此幼儿何其无辜。”



    “何公安心,陛下到底还是疼爱小殿下的。”小黄门出言安慰道。



    “疼爱?”何进冷笑不止,示意小黄门继续往下说。



    “若非疼爱小殿下,贵人又如何能有手书于何公呢?”



    何进望向院中,见天空阴云密布,显然是要下雨了,长叹一口气道:“既如此,便依贵人所言,送小殿下去史道人那里吧,你且回吧。”



    小黄门站起身来连声称诺。



    “史道人到底乃道术之士,依其术善护皇子自也不必受那些巫蛊诛心之言了。”何进垂手直立,兀自望天:“可怜我这妹妹从此之后,再无恩宠了。”



    说到后来,竟不知其是可怜自己的妹妹还是感怀自己的仕途。



    小黄门不敢应声,附身行礼,转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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