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高堂明镜悲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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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常被围困已经小半个月了。



    他曾想派兵突围去找金兀术的援军,可城门刚开个半拉子,炮火就铺天盖地的轰过来,连只苍蝇都别想活着飞出去。



    后来实在没辙,他又趁着半夜三更夜黑风高,派了许多斥候从城头上放绳索偷偷爬出城,还有从龙首渠、清明渠、永安渠等凫水出去的,可派了这么多批次,居然没有一个回来的,不知道是开小差溜了,还是半路被截了。



    总之,韩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又聋又瞎的人,两眼一抹黑,外头啥情况完全不知道。



    唉,焦虑,实在焦虑,也不知道老大啥时候能来。



    “大,大将军。”



    “何事!”极度烦躁的韩常嗓子眼里都能喷出火来。



    “城,城外来人了。”看到韩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报信的亲卫就头皮发炸,生怕一不留心就被吃了。



    “城外?”韩常愣了一下,忽然跳了起来,“什么人!”



    “说,说是周大将军的属下。”



    “周定坤?!”



    “嗯,嗯。”



    “走,去看看。”



    韩常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春明门,站在高高的城楼往下一看,只见城门底下站着两个签军模样的人。



    “你们是何人?”



    签军闻声抬头一看,独眼龙来了,急忙回道:“韩大将军,我俩是周大将军麾下亲卫,今天特来给大将军送信。”



    “你们替谁送信?”



    “替,替叶相公送信。”两人支吾道:“叶相公有封信让小的交给大将军。”



    “叶治?!”韩常眼睛一瞪,骂道:“娘的,你们居然敢给反贼当说客。”



    七窍生烟的韩常一把从身边夺过弓箭,想要发飙,把这两个叛徒当场射死。



    “大将军且慢!”跟在一旁的霍斌急忙把搭弓要射的韩常给拦了下来。



    韩常面色不善地盯着霍斌喝问道:“霍斌,你是几个意思?”



    “大将军暂且息怒。”霍斌劝道:“先听他们有何话说再做定夺也不迟啊,现在外头的情况咱们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看这个样子,唉……。”



    霍斌没有把话说尽,韩常也知道啥意思。



    现在城内人心惶惶,很多人都猜测金兀术大军是不是被杀败了,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可能性极大。



    霍斌这么一说,韩常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命令道:“把书信吊上来。”



    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有兵士从城楼上吊下一个竹篮,将书信吊了上去。



    看着竹篮里静静躺着的信,韩常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取,好像这封信是个烫手的山芋。



    霍斌见韩常犹豫,便主动上前将信取了呈给韩常。



    韩常接过信,感觉重若千钧,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信封,里面就一张纸,看着字数也不多。



    韩常展信用那只独眼细细看了起来,几行字言简意赅,一只眼也完全看得过来。



    不过书信似乎有一股慑人的魔力,韩常久久没有回神,一脸冰冷,也看不出什么好歹。



    霍斌心焦难耐,忍不住问道:“大将军,如何?”



    韩常没有答话,只是将信折好,纳入怀中,一句话也没扔下,屁股都没拍就管自己走了。



    见韩常面色冷峻,霍斌等人都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能默默地跟着韩常回到了衙署。



    回到衙署,在大堂上坐定,韩常还是一脸冷峻,好像是吃了哑药,一声不吭。



    霍斌等人就乖乖地在堂下站着,所有人都紧紧地闭着嘴巴,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大堂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猜测同一件事,所有人也清楚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所有人却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如同禁忌一般的事情。



    “呼……”



    良久,韩常这尊千年的木偶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有些艰难地张开了嘴,“大王兵败,已退兵回汴。”



    尽管所有人都猜测到了这样的结果,可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震骇!



    其实最惊骇的还是韩常,这样就败了?!



    那京兆府怎么办?



    “大将军,会不会是叶治的鬼把戏?想借此瓦解我们的斗志。”左军统制吕况皱着眉头,说出了心里的猜测,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韩常也无法接受,不过信里说的恐怕是事实。



    那夜,城外军马源源不断地经过北门外官道北上,而后在北门城楼能隐隐望见数十里外隐隐有火光爆起,当时韩常便猜测是不是金兀术的援军在北边干起来了。



    当夜他也试图派兵出城,看能不能把水搅浑,可长安各个城门外都有敌军虎视眈眈,特别是有那些面目狰狞的火炮盯着,根本没机会搞小动作。



    那夜热闹过后,世界仿佛陷入了沉寂,韩常日思夜盼的金兀术音信全无。



    这种诡异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金兀术已经被杀败,援军永远都来不了长安城。



    霍斌滋溜眼睛一转,壮着胆子问道:“大将军,信中还说了什么?”



    “哼哼,还能说什么,是要我们献城投降。”韩常冷笑着恨恨地骂道:“我呸,毛都没长齐的东西,想让老子投降,痴心妄想!”



    其实韩常并不是没有想过投降这种可能性,可他一家老小都在东京,在金兀术手心里攥着,除非他想来个团灭,活出个孤家寡人的潇洒人生,否则投降这个念头放心里想想就好。



    韩常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有一丝他不愿闻到的味道,独眼中露出了凶光,将底下人扫了一圈,警告道:“我们只有死守长安这一条路,你们可别有其他的想法。”



    谁还咂摸不出韩常话里的味道,堂下的诸将领纷纷垂首表态,“惟大将军命是从,誓与长安共存亡”。



    韩常刚把底下将领敲打一顿,结果第二天就来了当头一棒,城外的敌军在源源不断地增兵,看来是要动手割京兆府的韭菜了。



    ……



    取渭南,种彦崮根本没花什么气力。



    渭南仅剩的千余老弱戌兵远远地看到种彦崮的大军,顿时跑的跑、散的散,剩下没跑的干脆直接献城投降了。



    种彦崮将老成持重的何正洪留在了渭南,第二日,自己带着主力赶回临潼与叶治会合。



    两人合兵一处后,便马不停蹄地杀回京兆府。



    如今,京兆府外三军齐聚,总兵力达十八万之众,将长安城堵得死死的。



    叶治的中军大帐设在了长安城东春明门外,城东三门是主攻点,城外营垒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军容雄壮,看的城内是心惊胆战,双腿不自觉地都得打摆子。



    “吕兄,现在咱们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啦。”霍斌拍着墙垛,叹气道:“这仗还怎么打?”



    “霍老弟,咱们也用不着这么悲观。”吕况劝慰道:“叶治虽然势大,但想要攻下长安这等坚城,凭他现在这点兵马,恐怕还有点牵强。况且咱们城内粮草积蓄尚可坚持半年,叶治久攻不下,定然会退去的。”



    “呵呵,吕况兄。你看看底下士兵的脸上都写着什么,哪还有什么斗志。”



    霍斌压低声音道:“现在金人是泥菩萨过河,弟兄们谁还肯真心给他们卖命,难道吕兄真想在此给金人陪葬?”



    “这……”,吕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霍斌说的没错,现在整个长安城弥漫着一股失败、恐惧的悲观情绪,看看那些终日苦瓜似的脸就知道,谁还有半点斗志?



    说白了,谁都不愿给金人卖命。



    吕况知道霍斌不愿意,他自己也不乐意,可又能如何呢?



    一家老小还远在汴京,那个独眼龙又铁了心的要顽抗到底,唉,上头啊。



    “吕兄,你信不信,只要城门一破,没几个人还会拿着刀枪的。”霍斌一脸诚恳地提醒道:“咱们要早作打算啊。”



    吕况面色一窒,有些无奈地说道:“兄弟你跟我掏心窝子,我也不会藏着掖着。说实话,这仗我也不想打,可大将军那里听不进劝啊。”



    “唉,”霍斌苦着脸叹道:“蝼蚁尚且贪生,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在这等死啊,咱们都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儿的人,咱们要是出了事,这个家可就塌了。”



    吕况脸色一黯,霍斌这两句话着实刺痛了他的心,他是个孝子,虽说将军难免马上亡,可谁真舍得下骨肉亲情?



    “唉,高堂明镜悲白发啊。”



    霍斌居然还文绉绉地耍起了诗文,不管如何,这句诗却是应景的很。



    吕况想起了家中白发苍苍的老母,想到了老母亲每日倚门盼望自己早日归家的身影,不由虎目一红。



    “换了班,去我那吃杯酒吧。”



    吕况扔下一句话,就管自己巡查去了。



    霍斌面色一喜,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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