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免礼,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明生安坐主位,示意阿鼐浑落座。
世事无常,昨日的仇敌,今日却是坐在一起相谈,也是令人不胜唏嘘。
“敢问若是外臣率部来投,将何以安置?”
明生就笑道“老将军,是娜木钟率部来投,还是你自己来投?这其中的却别可就大了,你让我如何作答?”
阿鼐浑面皮抽搐,闷声言道“大福晋携额哲太子往投!”
明生不由大笑道“这却是令某受宠若惊,某亦知尔等在待价而沽,想必此时已派人去往沈阳寻金胖子要价。
既如此,某便直接开价。”
明生起身,几番踱步沉思之后,言道“额哲可继位为蒙古可汗,仍旧是蒙古诸部名义上的共主。娜木钟,苏泰为太后,无分主次。
某为额哲大父,摄政监国,统辖蒙古诸般政事军事财事民事。
诸部建制打乱,以五十户为基,重新划分牧场,税收不超过十抽三,由汗部一体征收,王宫勋贵无权过问,更不可干涉民事。”
见阿鼐浑面色不善,明生淡然道“你且不要动怒,听某言罢再谈不迟。
旧有王公勋贵之岁入一体由汗部拨付,某在这里承诺,翻倍赐之。
这其中的门道有些复杂,但某还是要说与你听,直至你听懂为止。”
明生点指墙壁上挂着的老大地图,言道“你该知晓我四海产业颇多,但尔所知不过是我四海的冰山一角,不值一提。
这是瀚海,此为中亚,你等先祖之地,不提也罢。
此为虾夷地,别看地图上只弹丸大小,但实则尤大过河套之地,无风沙,都是沃野高山,可放牧可耕田可射猎。
此为大员,此为南洋,沃野良田无尽,然此地天气炎热,恐尔等不适。
此为傲洲,土地广阔几于大明等同,草原广阔无尽,大漠与之相比不值一提,最是适合放牧。
……”
这就将阿鼐浑彻底忽悠懵逼,一双老眼不停随着明生手指转动,也不知明生所言真假,总之是大开眼界,原来这世界竟是恁般广大,还有恁多的稀奇古怪之地。
不过你说这些有甚的用,与我何干!
“四海少帅,我族恐难以迁徙,海外便是有金山银山,亦是同我族无关!”
明生正说的兴起,被阿鼐浑一盘凉水泼将下来,真是好不痛快。
悻悻然言道“怎的就同尔无关,尔等的富贵便从此中出。
便如你阿鼐浑,假若你的岁入为千两白银,那么某便在赠你三千两纹银,以四千两为股本,入我四海产业。
日后便可年入斗金,安坐家中享清福,岂不美哉!
尔若是家有余财,更可在四海之内购置田产经营牧场,岁入何止是目下的数倍。
高宅美眷,绵延子孙,好过现在百倍。”
见阿鼐浑仍旧是一副懵逼模样,明生也是无奈,四海这套玩法太过新奇,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很难理解,也是正常。
“巴彦沁尔!你过来,同阿鼐浑老将军好生解释一番,直至其彻底明了为止。”
巴彦沁尔,地地道道的蒙人,已在四海效力多年,为沙尔沁至瀚海商路的副管事,自是对四海的套路门清。
无它,这厮在济州便有一处自己的牧场,有亲族在那边经营照看,马牛羊都是供不应求,这收入就比他的俸禄不知要高过多少倍。
可这官还是要做,不做就脱离了四海核心圈子,信息不畅,这发财的路数自然就少了。何况还要为子嗣铺路,迫不得已,还要在大漠吃沙土。
二人在偏厅畅聊足足两个时辰,阿鼐浑方才翻身再入正厅。
这就忍不住嘴角抽搐,此时的赵大少正在宵夜,有苏泰作陪,口口相喂,眉来眼去,这亲昵不要脸的做派令人作呕,当真是毫无底线,大汗可还没死呢……
“这般安排可还满意?”明生放下酒杯,笑问道。
“若所言为真,如何还能不满意呢!”
阿鼐浑躬身言道“只是不得亲见终究是难以令人信服。部族于我等就是身家性命,断然不能割裂。若是仅仅如此,外臣请告辞。”
都是老油条,阿鼐浑怎会被四海一顿忽悠便放弃族权兵权,这是他们的筹码,没了便会任人揉捏。
“且住!”
明生摆手言道“本少迎娶娜木钟,各部归旧地,仍管控各自旧有牧场,半年不予变更。
每部头领遣一子为质,五百骑兵随军征战。
同时,诸部可派遣人员入我四海领地考察,合意则付诸新政,不合意则再行商议。如何?”
阿鼐浑颔首,躬身言道“如此,外臣告退,定将四海少帅的诚意禀明大福晋。”
苏泰在旁气鼓鼓,白眼都翻到了天边,这明朝小泼皮倒是入乡随俗,不但要地要人,还要婆娘,将蒙古兄终弟纳的习俗学个精通。
也是汉人中的奇葩,不要面皮的货色,天生的坏胚!
吃了她苏泰一个尚且不够,如今又将魔爪伸向了娜木钟,剩下的几个福晋也是堪忧,迟早也要被这混不吝祸害。
……
这边厢明生使出浑身解数拉拢,能不动刀枪就得到偌大的地盘自然是最好,打仗是会死人的,一点也不好玩,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好战的。
当然,床榻之间除外,这事欲罢不能,后世的一夫一妻早被这厮抛到了九霄云外。
何况你不娶,人家还不放心,心惊胆颤的不敢投靠你,何苦来哉!
不就是睡觉么,谁怕谁!
当然,除了苏泰那一支,尚没有哪个给四海准信,估计还在等皇胖子的回话,不过山高路远,林丹汗能否撑到那一日要两说。
与此同时,四海的其他手段却是没有停歇。
丁权率领西路军一路西进,已经完全控制了汉之五原地界,后又率兵向西挺进,部族不能抵抗,有三大部沿黄河向南遁走,逃亡贺兰山,青海地界。
余部尽皆臣服四海之下,收牧民近两万户,人口达十万众。
兵至黄河磴口渡,丁权方才停驻脚步,率兵返程。
彼时丁权尚不知归化城中变化,一路裹胁之下,兵力竟是膨胀至两万之众,若是茂明安部骑兵亦算入其内,大军可达三万。
内河套地区亦是进展神速。
一则此地曾经被明生领兵祸害过一番,很多部族都投了林丹汗,目下正驻扎在归化近佐。
二则娜木钟又曾颁发过征召令,这就又走了一些部落。
余部所剩不多,大军所过尽皆臣服。
此番四海一改之前的强盗做派,不但好言安抚,更是借贷米粮草料给难熬的部落,同其厘定边界,宣扬四海的一揽子策略。
鄂尔多斯原本就是东胜卫旧址,尚有些许断壁残垣,邓暄派遣而来的工匠已然在近佐搭起帐篷,观地形,查水源,构图纸,只待大部流民前来之时,便行动工。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而在哈素海一线,却是形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对峙景象。
四海这边肉香四溢,米粥热气腾腾,那四海的军兵吃完了便向着蒙军打招呼,相约供餐。
还真有饿极了不要命的,死也要做个饱死的鬼,结果却是惊掉了一地下巴,瘪肚子过去,鼓肚子回来。
那战马都是吃的肚子圆滚滚,大长脸上都是满足惬意,尾巴四处铙钹招摇,一副俺吃饱了的嚣张模样。
一而再,再而三,去四海蹭吃蹭喝的人是越来越多,吃喝之间,免不了要搭话,不能吃了人家的还要瞪眼,客气几句都是人之常情。
如此劝降自是难以避免,有军兵就将一些小玩意相赠,糖果,果脯,瓷罐头,甚至有军兵鬼鬼祟祟送出手掌大,寸余厚的小话本。
那蒙古大汉就撇嘴,俺又不识字,给这玩意作甚。
随意翻之,不由大为赞叹,看左右无人,小心谨慎的揣入怀中,握住那四海军兵大手,眼神诡异,暗道兄弟太知道俺的苦楚了,果然还是明人会玩。
这还打的屁仗,两家合起伙来做饭算逑!
蒙军高层恍若未见,听之任之,自己家没粮,有大傻叉主动送来,你还能不让人吃饭么!
其实自己也想着去蹭几口,奈何城中那位尚未断气,就只能苦熬着,也是令人无语。
……
四月二十七夜。
王宫之中传来嚎哭之声,林丹汗薨!
城中早有准备,棺椁等一应葬品俱全,有喇嘛入内诵经超度,几个福晋领一班王公贵族跪地嚎哭,仪式简单隆重。
按说大汗归天,按着蒙古习俗,丧葬仪式起码要九天,再选时辰入殓送葬。
奈何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任谁也等不得这许久,怕日久生变。
大喇嘛诵经三日,便行送葬,明生亦是派人吊唁。
这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明生巴不得林丹汗早死,若是再迁延一些时日,保不齐皇胖子便会出兵干涉,届时变数大增,搞不好要鸡飞蛋打。
当日夜,便有数支人马出城东行,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又有数支人马出城西行,过哈素海,下马跪地请降。
明生这就一夜未眠,在防线一侧亲迎投诚的部众,好言安抚,金银厚赐。
零零散散,十骑二十骑的就更多,都是直接打马前来,其中就包括怀揣桃色话本的那厮。
至天明,归化城人口十去五六,外围之部众更是十去七八。
林丹汗所部就此星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