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想多带人马,而是时间不在他。
三里之遥,于骑兵而言不过是三五分钟的路程,堪称转瞬即至,哪里有时间去做充分的准备,能凑出千余人马,已然是得天所幸。
至于后续如何,只有天知晓,但愿他的手下能够随机应变,利用他创造的时间来整军增援。
事到临头,也只能作此安排,他是人又不是神,做不到令军兵如臂指使,顷刻间严阵以待,同明匪对冲。
“杀!”
战马提速,马蹄声愈发急促,箭矢铅弹交相而过,有骑手扑倒余地,有战马惨叫着向前翻滚。
丁权根本没有一丝整军布阵的打算,群星闪耀旗迎风飘荡,战马如飞箭离弦。
忽答儿同样如此,千余骑兵作锋矢状,快马加鞭,绝命冲锋。
轰~
两军轰然对撞,战马交错而过,断肢残臂高高飞起,鲜血迸溅。
冷兵器作战,最悲壮者莫过于骑兵对砍。
步兵如两堵墙一般对撞,死了一层再来一层,真正厮杀只集中在一线之地,也即所谓的阵线之意。
轻骑兵则不同,相互间留有足够的空隙,那战马也不会傻兮兮的脑袋撞脑袋,都是就着敌方的空隙冲击,如同齿轮一般,相互咬合。
比的是刀快,看的是马速,能否活命取决于谁的装甲够厚,能多挨几刀。
不提刀利马快装甲厚,只人数上四海就占了老大的便宜,能躲过一刀,两刀,却是很难躲过第三刀,第四刀。
睿智果决如丁权如何不明忽答儿的意图,鬼才会停下战马围殴你这千余人,前方那数千的无头苍蝇才是老子的目标。
两军交错,丁权指挥刀仍旧前指,一头扎进忽答儿营寨之中。
以高速前进的骑兵对步兵,这才是骑兵的正确打开方式,看不到你,也能撞死你。撞不死你,也能踩死你。踩不死你,那你牛赑,算你命大!
屠戮!
彻彻底底的屠戮!
本就慌乱的鞑军彻底乱了阵脚,诸多鞑军离自家的战马仅止几步之遥,可这短短的几步却是生死一线。
战马所过,残尸累累!
当忽答儿冲出四海军阵之时,整个人如从血水中浸泡一般,无一处没有血迹,也不知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家人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的鲜血。
只头颅尚在,周身也感觉不到疼痛。
但他的亲兵卫队却是没有这般的好运气,环顾左右,仅两百余骑残存,真正能提刀再战的,不超过百骑,余者尽殁。
怎一个惨字了得!
调转马头再看,更是万念俱灰,他用人命争取到的时间并未能扭转乾坤,营帐火起,勇士被屠戮,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营盘被一击而穿。
有军兵已然在奔逃,那可恶的旗帜却是方向调转,正在快速移动,这是要再行一次突击。
如同刀切西瓜一般,一刀刀分解之后,再露出獠牙一口吞之。
这可是大元老祖宗的战法,却是被明匪学的精熟,后世子孙反而成了待宰的羔羊,何其可笑,可悲!
此时的忽答儿一部反倒成了最为安全之人,就没人在意他们,即使他的大纛尚在。
方其时,速古赤指挥的堵截之军遭受内外夹击,前有火枪火炮打击,后有骑兵刀砍斧劈。
只坚持了片刻之间,那军兵便如散落的豆子一般,轰然间四散奔逃,漫山遍野都是逃窜的人影。
哒~滴~答~滴~答~邓暄所部吹响冲锋号!
“杀!”
“杀!”
“杀!”
吼声来自四面八方,丁权所部亦是跟着震天嘶吼。
冲锋号是总攻的前凑,是胆气的来源,更是死亡的序曲。而这一声声震天的嘶吼,则是让军兵忘记懦弱,忘记鲜血,忘记疼痛,眼中只有敌人,你死我活。
于士兵而言是杀出一条活路,于四海而言是杀出一片朗朗乾坤,大好山河!
壮哉,我四海军兵!
勇哉,我四海儿郎!
“以排为单位,方圆十里,追缴残敌!杀!”丁权目光如炬,厉声喝道。
有信兵旗帜挥舞,在战阵中来回穿梭。
四海战阵亦是轰然间四散,却不是奔逃,而是或数百人,或数十人一组,分散追杀!
溃败之势一发不可收!
忽答儿点指一名亲兵言道“告诉大汗,我忽答儿今日阵亡于此!”
言罢,也不理周边之人劝阻,挥刀向丁权方向杀来。
四海多勇者,林丹汗的手下亦不乏敢战之辈,何况忽答儿活着回去还不如死在这边。损失了万余精锐,这差不多是察哈尔部四分之一的战力,任他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
虽然此次战败事实上同他并无太大的关系,他并没有指挥失误,更没有临阵脱逃,不过失败就是失败。
徒呼奈何!
唯死而已!
几十敢死之士相随,于路不停扑倒,尚未至丁权近前,忽答儿已然身中数枪,弩箭就不知道被钉了多少根。
求仁得仁,战马仍在前冲,死尸栽于马下。
“厚敛!”丁权言语一声之后,径直赶赴谷口。
二马相交,邓暄竟是喜极而泣,抱拳言道“丁师长用兵如神,小弟佩服!”
“哪里哪里!都是邓司长谋划有方!”丁权爽朗大笑,抱拳回礼。
二人见面相互吹捧一番,随即转入正题,丁权就问道“少帅有何指令?”
邓暄肃然言道“某也是仅仅收到一纸信报,彼时少帅刚刚占据福化城,其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少帅只言三点。
其一,不必忧心福化安危,城中信炮不起,便是安稳无虞。
其二,敌众我寡,且需谨慎,不可急于同林丹汗决战。
其三,北合喀尔喀,四面出击,毁敌之根基。”
说话间,二人下马,寻了一无人敖包,入内详谈。
“丁某初来,不明本地之情况,少帅之意图也无从安排,邓司长且同某好生解释一番,我二人也好做个安排。”
邓暄也不推辞,斟酌片刻言道“林丹汗所部颇为复杂,其察哈尔本部大略有人口二十万众,设常规军四万,此为林丹汗纵横大漠的精华,我军刚刚对战之兵皆从此出。
其次,其控制的部族约略四十万众,零散分布,大者三五千人口,小者四五百人口,若是尽数征召其壮丁,可成军四至五万。
少帅所言非虚,林丹可拥十万兵马,而我方只区区两万,诚然是敌众我寡。”
丁权闻言不由大为不解,问道“若此,我军当速战速决,避免敌军聚合,为何少帅又言不可急于求战?若是迁延时日,于我军更加不利啊。”
“丁师长莫急,听某详细说来!”
邓暄笑道“河套虽是沃土,但蒙鞑不通耕种,多以放牧为主,有限的耕地也是外迁的明人为之,可为沧海一粟。
加之连年大旱,草场凋零,牲畜数量一年少过一年。
总而言之,蒙鞑食物匮乏,冻饿而死之人极多,比那陕北之地也强不到哪里去。
如此种种,林丹汗哪里还能养得起只管作战,不事生产的军队,便是这四万人也是勉强支撑。
察哈尔部如此,其他部落更是不堪,多忙于生计,哪里来的时间同余力搞什么军备。
彼辈呼啸成军容易,但决然不可持久,过得十天半月,无粮可供,便会自行散去,不然大家等着一起饿死么?”
“彼等不是惯于南下破关打草谷么?据某所知,大明边镇败坏,此举不难吧。”丁权问道。
邓暄苦笑道“林丹汗倒是想抢,可去抢谁,去哪里抢?
那陕北赤地千里,流贼遍地,除了黄土还有甚的可抢。宣府遥不可及,大同刚刚被祸害一次,没什么油水可弄了。
大明便是关门大开,彼等也不会去的。”
“那依邓司长之言,我等该如何行事?”
“某观少帅入河套之后的诸般行动,多以外围之部落下手,掳掠牛羊,抢夺物资,就食于敌。
我等若是在敕勒川下遍地开花,效仿少帅之法,则不出一月,蒙鞑必定饥荒横行,民无所食,兵无所用,内乱必生。”
邓暄斟酌言道“此是某对少帅所言之理解,不知丁师长有何高见?”
丁权沉思片刻,又问道“愿闻敌军之分布!”
“沙尔沁谷口万数人马为我军所灭。围困福化城之兵两万。归化城原本驻军万数,有五千军被抽调追击燕山军,目下归化城应仅只驻军五千。
另有诸多部族联合之兵约六千,协同林丹汗围困福化城。
此即当下林丹汗军的所有兵力!”
丁权双眸紧盯地图,沉思半晌,言道“我军长途跋涉,已然力竭不堪再战,福化城虽仅距七十里却是不宜再攻。
某料那林丹汗得悉战报之后,必然惊惧,将兵力集结在沙尔沁同福化之间,更会进而强行征召部落之兵,急攻福化城,逼迫我军救援。
我意行围魏救赵之策,请邓司长尽快在沙尔沁谷口构建防线,居高临下固守。
而我瀚海军同茂明安军则向西进攻,一路扫荡下去。
彼若来救,则福化之危自解,彼若不救,则民心尽失,沙尔沁以西再不为林丹汗之地。邓司长以为如何?”
“善!便依丁师长之言!”邓暄抱拳言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