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管事这位周庄主事在前,又有着人头大礼在后,明生就不相信一地父母的县官不动心。
话说这京畿的官员当真不容易,此时不仅要治民,还要掌兵。
文官的权利大,责任也大,皇帝将这一县交给你了,你就要守土有责!甭管来了多少军队攻城,失城是死罪,弃城更是死罪。
正因为如此,崇祯前期因失城而自尽的地方官不要太多,一则为气节,二则为家眷。
人都死了,自是不能追究其责任,家眷更会受到褒奖,得到朝廷的赏赐。
此时的大兴县尊便一直处于焦虑之中,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金军前来攻打大兴城。
守是没办法守的,就恁几个混吃等死的巡检衙役顶个蛋用,届时自己是自尽全节呢?还是投诚保住阖城百姓?
坚守听之节烈,可城破之后死的人也多,如何选择都是两难!
那王班头慌忙入县衙,向张县官禀明,老大的人头做不得假,那是真奴!更听闻有小三百人要协助守城,这特么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张县尊不由喜出望外,即刻召集县丞,主薄,官服上身,有鸣锣开道,前去迎接助拳的乡勇!
且说明生正在不耐烦之时,大兴城东门吱拗拗开起,吊桥放下,以张县尊为首,乌泱泱竟有小两百人前来迎接。
有六部吏员,有绅商名流,有城中耆老,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那李管事就咧嘴苦笑,从未见过迎接贼人这般隆重的。
那县尊你眼瞎不成?
刘兴祚撇了明生一眼,暗道作孽啊,人家拿你当英雄,你拿人家当菜瓜,看你如何下得去手!
明生也很是熬糟,入城就罢了,搞毛线的欢迎仪式,门面功夫害死人不知道么?
“众壮士慷慨杀奴,尽显我明人之勇状,请受本官一拜!”
言罢,以张县尊为首,阖城官吏一躬扫地,有耄耋敬酒,有妙女献食。
仪式过后,一众人打马入城。
及至城中,更显隆重,却不是县官有意组织,杀奴英雄之壮举早已然传入城中,阖城百姓闻之大喜。官军都闻建奴而丧胆,草莽之人竟是砍了建奴脑袋,这不是英雄是什么?
这就热闹的不行,官道两侧满是翘首之百姓,见壮士入城,尽皆拍手叫好,鼓噪欢笑之声将房盖都能掀起来,就连青楼的姑娘都是开窗瞭望,媚眼不要钱的撒下,绣帕频抛,言语挑逗,引得叫好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都特娘的傻戳着作甚,拱手道谢!”
明生龇牙微笑,频频向两侧拱手,一众四海军兵却是没有这般厚脸皮,尽皆木呆呆打马前行。
入县衙,摆酒宴,又盛情款待一番,张县尊也不客气,当众宣布以刘壮士为首乡勇负责驻守北门,严防建奴侵袭。
怀疑?不存在的,建奴能自己砍自己的人头么?而且又有李管事作保,任谁也猜不出彼等是有着异心的不速之客!
至晚,明生,刘兴祚汇同几个军官团团围坐,众皆默然不语。
人心都是肉长的,几个官员不提,全城之百姓可都是看着呢,前脚充英雄,后脚就做盗匪?脸面上挂不住啊!
“少帅,怎的说?”刘兴祚似笑非笑道。
大少很恼火,可恨不能将四海的大旗高高扬起,多好的一泼收拢人心的好几回,然并卵,不能宣之于口!
百姓的心思是质朴的,谁能保护他们便欢迎谁,至于是穿红还是穿蓝着实不重要。热情如斯,善意滚滚,这就当真不好出手。
那周奎的宅子就立在那里,看家护院之人不足三十,俱都是周府家丁,李管事去晃点了一下便打马回转,就不能多呆,怕露出马脚。
“李管事,那宅子是谁在做主?”明生摸着短髯问道。
“是大老爷的一个远房侄子,名周仁发,从苏州老家赶来不到半年,老朽也不甚熟稔!”
“可是能借宿周府?毕竟名义上咱们是一家人,是吧?”明生厚脸皮问道。
李管事沉思良久,苦着脸言道“老朽只能姑且一试,也不知道那周仁发能否同意。”
“姑且一试,毕竟咱们在大兴驻扎,也要有个落脚之地,难道自家人还不帮自家人么?若是当真不允,说不得要动用强力!”走一步看一步,且先有个落脚之地再说。
相谈很顺利,因为刘兴祚直接将人给绑了,三十几人尽皆被关进小黑屋,鸠占鹊巢,四海直接成了周氏大宅的主人!
宅院之大之奢华不必细说,只米粮便囤积有万七千余石,周府的老鼠都是当猪在养,一只能榨出二斤油来。
金银细软贵重物品载车三辆,起底白银四十六万两,深埋后花园一地窖之中。
周仁发被揍成了猪头,方才得知这一处秘地,不然这四十六万两当真无处去寻!
按着剧本,之后四海便是如何寻一个合理的借口遁逃,远离这是非之地。
那料想天不遂人愿,翌日大早,北方天际烟尘滚滚,骑兵铺天盖地而来,不是金军还能是谁?
城中报警的鸣锣响彻,张县尊勉励支撑,登城观望,不由暗暗叫苦,真特娘的怕什么来什么,彪悍的后金骑兵离城一里之地驻马,旗帜招展,杀气逼人。
明生则是暗叫晦气,就不能改日再来么?此番却是被堵在了城内,不战不成了!
“诸位,阖城百姓的性命便在我等之手,为今之计,唯死战尔!”
张县尊拱手作揖,殷切的看向众人,尤其是站如青松的刘兴祚。
刘兴祚也不作声,稍稍拱手便目视城下之军,思讨着如何布防。
俄尔,一匹战马赶至城门近前,那军兵高声喝道“城上之人听着,我家主子说了,至晚之前,奉上米粮三万石,白银万两,城池无虞。若是晚得一刻,少得斤米,便马踏城池,鸡犬不留!”
给还是不给?
张县尊眼望大兴一众名流士绅,官府是没粮的,百姓更是没有,只能指望这些大兴的地头蛇。
“诸位,尔等意下如何?”张县尊硬着头皮问道。
“县尊,此为大明之土,安可任由建奴讹诈?老朽……老朽助饷一百两,请募乡勇死守城池。”
“某亦相助百两!”
“某捐粮两百石!”
……越是有钱有势之人越是吝啬,此话绝无虚言,刀都在脖子上了,还是吝啬如斯!
然则三万石米粮,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这特么要伤筋动骨,索性舍出一些小利鼓动城中的穷鬼们拼命,不然你当他们会捐?
嗖~噗通,死尸栽于马下,刘兴祚一箭射死城下之人,鄙夷的看向一众华服草包,厉声喝道“每户出家丁十人,米三百石,银百两,捐资助饷!
不愿者直接丢出城外,为建奴豕犬!”
乱纷纷的城头一下子安静,一众人木呆呆看着眼前的铁塔大汉,谁都没有想到这卑贱的莽汉竟然敢如此呵斥满城士绅。
“你是哪里的蛆虫,敢对我家老爷如此讲话!”一狗腿家丁顶上前来,抬头掐腰怒骂。
骨碌碌,刀出鞘,人头滚落,那家丁的嘴尚没有闭上,已被一刀枭首!
刘兴祚是谁?那是曾为一任总兵的大将,如何忍得住这些无胆小人乱吠。
“有乱军心者,斩!”
额的个娘哎,这是哪里来的凶人?一言不合便拔刀!
一众士绅都给吓尿,张县尊亦是被惊得魂飞天外,额头冷汗直冒。
“壮士,刘壮士!制怒!”
张县尊此时也没了县太爷的架子,手中有刀的才是大爷,自家的官帽子人头可是全在彼等丘八之手。
“若是城池得守,本官依言而行便是!”
“县尊,带着人都下去吧!”
明生适时而言“您看,金军马上要攻城了,难道诸位要帮着守城不成?”
“......告辞!”
一众人哪里还敢在城头呆着,在张县尊带领下屁滚尿流而去。
不是县尊大人不想装赑,而是刘兴祚并四海军兵煞气太重,想要开口指挥却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算逑,听天由命,且先由着这些贱民折腾,某若是装大尾巴狼,别特么一刀再将某的脑袋搬家。
方此时,城外金军早已经鼓噪喧天,指挥这支人马的头头杜度很是懵逼。
金军战刀所指,就没有一座小城敢于抵抗的,都是乖乖的奉上钱粮买平安,这是他遇到敢于说不的第一座县城!
这就不能忍,必须要立威!
号角响,马蹄动,有骑兵向城池奔袭,又有一标人下马,从车上卸下扶梯,整队缓缓推进,准备夺城!
合该这群戳鸟倒霉,从哪个城门进攻不好,非要一头撞在北门。
“刘壮士,可是需要帮忙?”王班头咽了一口唾液,颤声问道。
还不错,城中总归还是有些许有卵子的货色,王班头带着三十余乡勇尽管脸色青绿,却是没有退走。
“守住城门,谨防有建奴的细作夺门!”明生点指王班头言道。
王班头虽心有疑问,到底这波乡勇的头人是哪个?不过见刘兴祚并未出声,也顾不得做其他想法,转身带着乡勇而去。
方其时,城头仅剩四海两连人马,迎击建奴千人大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