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时,旅顺口正大排酒宴,庆祝陆军二师整编就位,进驻金州城。
此时的金旅二地堪称军容鼎盛,有陆军两个师,海军一支舰队,合计人马过两万五千人。
旅顺,沙河,金州三城齐建,劳力超五千人,往来广鹿岛的运输船只日夜不停,运载诸般物资,只为尽早巩固这一片新得之地。
所有的协议都需依托在武力之上,这个明生自是再清楚不过,永远不要相信别人的信用,自家的拳头才是根本!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数,唯有坚固的堡垒才是彻底稳固这方地域的凭借。
正在酒宴之间,忽有战报前来。
毛文龙被斩!袁崇焕安抚东江镇,令副总兵陈继盛暂时提领东江。
明生悚然而惊,该来的终是没有躲过,东江镇大乱在即。
酒宴立时变得索然无味,草草结束之后,明生连夜召开军事会议。
议题只有一个,策反东江!
打交道多年,安插的人手都不下百人,四海自是将东江镇摸查的一清二楚。
毛文龙那就是皮岛的土皇帝,东江众将无不以其马首是瞻,身居要位者皆是其养子养孙。
陈继盛虽德高,但做事优柔寡断,并不能服众。
尤其袁崇焕斩杀毛文龙之举,更是令诸将人人自危。
这般时节,谁还没有三五把柄为他人所知?也不用罗织罪名,稍稍打探一番便都是可以杀头的大罪。
各自猜疑,人心散落乃是必然。
可不论东江如何变故,明生却是不能任由东江任意施为,必须对其有所限制。
其一,不能投靠后金,尤其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三个家伙,若是收拢不得,便需尽早斩杀,免得后患无穷。
其二,避免东江军祸害四海百姓。
东江军的军纪几乎等于没有,毛文龙死,诸军失去节制,搞不好便有觊觎四海富庶者,提兵来诸岛掠夺也是麻烦,必须及早做出部署。
那皮岛之前被袁崇焕截断米粮八月余,为的便是逼迫毛文龙就范,奈何这厮脾气有够臭,就是不甩这位牛赑的督师。
关键他有底气,打白条么,左右也不是第一次。
此时明生手中便有毛文龙的借条四十余张,不是银子,就是米粮,有的是陈年旧账,借据都已经微微泛黄。
如今却特娘的傻眼了……这账找谁要去,袁崇焕还是崇祯?
“诸位,是到了收账的时候了。”
明生笑咪咪掂量着手中的借据,言道“谭师长,东江诸将,哪些人为四海掌控,哪些人同四海亲近,那些人不待见四海,甚至对四海怀有敌意,劳烦您详细介绍一番,我等也好据此谋划。”
谭琦颔首,接过参谋递过来的一本账册,言道“少帅!东江诸将有权无权之将号约千人,大多都是虚职,有名无实之辈。
有实权之将官可分为七股势力。
一者以徐敷奏为首,此人为督师袁崇焕的心腹,这个大家都懂,某不细言。
二者以陈继盛为首,德行有余,威望能力皆不足,袁崇焕令其提领东江实为大谬,早晚必有大乱。
三者以毛承禄为首,毛有顺、毛承福等毛氏宗族之人辅之。
毛承禄喜怒无常,暴虐成性,不堪大任。
四者以孔有德,李九成为首,孔有德身材魁伟,作战勇猛,加之本就是铁匠出身,颇得军中底层之人信赖。
五者以耿仲明为首,李梅,耿仲裕等为其亲信。
此人最是奸猾狡诈,行事阴狠,不计代价。早年曾投靠老奴,反正之后又投效东江,反复无常,此人不可信。
六者以沈世魁为首,依靠东江做些走私的营生,张焘,刘兴治等皆同此例。
七者以尚可喜兄弟几人为首,此辈同建奴有世仇,从军即是为了杀奴。”
稍稍停歇待诸人消化之后,谭琦继续言道“此七者当中,沈世魁一脉早已经将家眷安置在济州,更同四海有着诸多生意往来。我四海登高呼之,当可景从。
刘兴治更不肖说,那是兴祚的胞弟,只待兴祚一声令下,刘氏兄弟几人便可改旗易帜,归为四海。
尚可喜一脉同我四海多有结交,算是比较亲厚,可争取之。
孔有德一脉,耿仲明一脉,毛承禄一脉都接触甚少,谋事最为忌讳交浅言深,可稍稍观望,再做考量。
陈继盛,徐敷奏之辈皆忠心明事,不可能为四海所用。”
明生沉思片刻,问道“在济州的那些家眷之中,都是哪家的?”
明生所指,正是从旅顺口解救之人。
此时的家族尤为庞大,随便一个将官都是妻妾成亲,儿女十几二十个都是平常之事,若是加上老仆,家奴,百十人很是平常。
“各方都有!”
彭海正探身言道“某之前也不曾知晓东江内部还有恁多的派系划分。
若是以此归类,孔有德一脉,尚可喜一脉的家眷却是被咱们一起打包。耿仲明,毛承禄一脉则是为数不多。”
“立即派人去济州岛清查,让彼等的婆娘们写信!”
这一步闲棋当真走对了,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有用之处!
“写……什么?”彭海正咧开大嘴问道。
“简单点,第一写四海是如何安置他们的。第二写闺房寂寞,等他们回来暖床。大概这两个意思就可以,东江之人都不是笨蛋,这还看不出弦外之音么?”
转过头来,明生关切的看向在旁陪坐的刘兴祚,这厮身体早已痊愈,却是在广鹿岛迁延了一些时日。
无它,在熟悉四海体制军制的同时,率部接受四海整编。
四海是不可能接受军头林立的,投诚所部必须就地打散,重入新兵营,三月之后方才能重新入编。
所入之部亦非原来之本部,而是随机安置,绝不给拥兵自重者一点点苗头。
原大明总旗以上军官俱都需入军校集训,合格者方能重新归队,不合格者就再学,往复三次机会之后,仍旧不合格,那也只能想其他的办法安置。
这就不是一个可以妥协的问题,没得商量。
刘兴祚所部作为第一支大规模投诚四海的正规军,甭管是后金,还是大明的,明生对此都极为重视。
这就是一块试验田,弄好了日后皆可效仿之。
“刘兄,我四海军规颇多,执法极严,军兵可是有所怨念?
小弟要听实话,如此方能寻得解决之法,理顺军兵整编之规章。”
在广鹿岛小住三月,刘兴祚所受之震撼实难为外人道,若不是眼见为实,他都不相信辽南还有这般太平繁华的地界。
高楼广厦自不必说,市面繁荣也是闻所未闻,诸多稀奇古怪之物亦是见所未见,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这些还都是表象,待稍有了解四海之后,更是有些懵逼。
需知大明无论官民,等级俱都极为森严,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各有规制。
便如一家之中,家奴丫鬟之流多是签有卖身契,那就是主家的私产,搓圆捏扁随意为之,买卖转手也是平常之事。
可四海却不是这般,民不分高地,只论公民与否,更是禁止人口买卖。
卖身契?不存在的,抓到就罚的你倾家荡产!
当然,你也可以有老妈子保姆照顾,但必须是雇佣制,有固定的文书备案。
所谓的民不分高低,意为官方不以条文划定人之地位的高低。
见官不必拜,见士不必躲,便如现在所谓的开会,场内之人尽皆围桌而坐,而不似大明一般只主官上座,余者尽皆站立。
这特娘的开天辟地啊,赵氏是玩出了另一个天地。
就连走在大街之上的百姓风貌亦是不同,精神抖擞者多,猥琐胆小者少。
更让刘兴祚震撼的是孩童尽皆读书识字,学堂遍布乡里,早背兜囊晚归家门,小调哼哼着快乐似神仙!
这特么要不要太过夸张?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也没这般的令人甘之如饴。
至于他的那些弟兄,初闻整编之时自是有着怨怼之言。
但见识了广鹿岛的妙处之后,加之自家的老大又是大力鼓动,嘴上硬气一番,实则一颗心早就落了地,羊都知道吃嫩草,就不要说人,哪个不向往这般的神仙生活?
“刘兄?可听到小弟说话?”刘兴祚木呆呆发梦,明生不由再次问道。
“唔~少帅!有甚可怨怼的?哪个敢龇牙某抽死他。
饭食不愁,将来娃子都会安置入学堂。一个个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夯货,如今娃子都要读书,还想怎的?这是天大的造化。
少帅且安心,规矩多好处也多,这群夯货平日里养就了太多臭毛病,必须要立规矩!”
“无事就好。”
明生满意点头,其实作训处早有条陈上报,生活上不必提,在广鹿岛吃穿用度比之从前要好过百倍,家眷更是对四海感恩戴德。
唯独这军兵的素质堪忧,目不识丁,拖沓散乱,好吃懒做者多。
四海军则不同,半数以上皆是能写能读之人,出得学堂,入得军中,行走坐卧皆有规矩。
如何安顿这些老兵油子着实是一个问题。
都解甲归田自是不可能,明生所谋者大,几个军团的兵力哪里能够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纵横驰骋,何况几个军团至今仍旧未曾满员,接纳投诚之军乃为必然。
为此,作训处新近编订《投诚军理兵策》,内中对投诚军如何作训,如何裁汰,如何成军都做出了详细规划。
便如刘兴祚军整编之后成军二千三百人,将会分散安顿至陆军三个野战师之中,至于那些老弱伤残俱都就地化民,一体裁撤。
人数从来都不是关键,战斗力才是一军之根本。
“刘兄,且先屈就警卫团团长一职,日后另有任用!”
“喏!”刘兴祚起身拱手领命。
刘兴祚在广鹿岛驻留三月,深知这所谓的警卫团为何种兵种,说大一点,那就是天子亲军,明生的随身军队。
甭管是否是收买人心之举,但这是天大的脸面,必须要接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