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同林丹汗相谈的使者名秦文延,此时颇为内疚。
若不是山中的暗哨预警,他尚不知被人跟踪,更不知已然将几名不怀好意的鞑子带到了家门口。
“扣你三月军饷,可是心服口服?”邓暄肃然道。
“谢司长判罚!”秦文延拱手谢过。
这却是留了情,只能称之为警告,算不得责罚。
“早晚都会被人知晓,人员进进出出怎的可能瞒住有心之人。”
邓暄似是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惜逃了一个,准备应战吧?林丹汗这个疯子,难怪被建奴打的灰头土脸。”
邓暄不禁暗自懊恼,太过操切了,先观察一段时间再接触才是上策。
此时林丹汗所部正抢劫成风,鬼才同你讲道理谈生意,无本买卖才是最好。
沙尔沁城外,溪水流淌,绿草茵茵,有牛羊在悠闲散步,时而啃几口青草,眯缝着双眼,享受午后惬意的阳光。
十几个婆娘正在牛群中穿梭,手提木桶,内中满是嫩白的牛奶。脸蛋微红,洋溢着满满的满足感。
“狼烟!狼烟!”
视线可及之处,一道滚滚黑烟升起,直冲霄汉。
噹~噹~噹~鸣锣声响彻,牧人慌忙驱赶牛羊,婆娘们惊慌失措的手提木桶奔回沙尔沁城。
数十匹战马从城中奔出,拼命催促着牧人抓紧时间。
刚刚还宁谧似世外桃源之地,瞬间气氛凝滞,牛马嘶鸣,乱成了一锅粥。
“备战!”邓暄顶盔冠甲,站立在城门楼之上。
“石料就位!挡板就位!火油就位!嗯,鞑子来了多少?”
“回禀司长,约有三千人,看来鞑子还不知道咱们的底细,都是轻骑弯刀,没有任何攻城器械。”有探哨禀报道。
这就好……
邓暄长出一口气,林丹汗根本不知四海底细,这是将四海看做了普通马匪,准备随手剿灭。
既如此,是不是可以多做一些文章呢?
不禁阴阴笑道“传我将令,一营登城防守,二营,三营就地隐藏。
刘大头,你要视敌以弱,诱敌进攻,可听明白了?”
“喏!”一营营长刘勇嘿嘿笑道“晓得晓得,就是让恁帮龟孙小觑咱们,毫无顾忌的进攻,司长请放心!”
大西河名为河,实则仅仅是一条溪流,宽不过丈余,深刚刚及膝,两岸多鹅卵石,乃是难得的一条可通马匹之路。
万户忽答儿率领人马缓缓前行,望着滚滚黑烟微微撇嘴。
一伙马匪而已,至于派三千人来攻?
大汗当真是穷疯了,马匪能有多少油水可以刮的,所得也不知够不够这三千人几日吃食,有这气力,还不如越过长城,去大明打草谷,粮食多多,娘们多多。
呜~呜~呜~战马列队,望着眼前的一道石墙,忽答儿略微皱眉。
地形不利啊,石城在高坡顶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自家的部队需要冲上缓坡,还要攀爬石墙,这群马匪却是寻了一处好地方。
石墙虽是仅仅有两丈高,但足以阻挡骑兵,只能下马步战,还要准备些许攻城器械。
“那都,派人去劝降!速古赤,带人去砍木头,弄几个梯子。速度要快,天黑之前本帅要拿下此城!”
两名将领应声而去。
砰~砰~几声枪响,那可怜的使者尚未张口言语一句,便被乱枪击毙,身子晃了几晃栽倒马下。
谈个毛线,邓暄心中明镜,无非是前来招降的,说来说去还是要用刀枪说话,与其浪费时间,莫若激怒敌军,巴不得鞑子马上进攻。
“混蛋!混蛋!”忽答儿眼见使者就这般糊里糊涂的毙倒,马鞭点指沙尔沁城,连声大骂。
怒则怒矣,好歹是一万户将军,林丹汗座下大将,基本的军事素质还是有的,忍住怒气安抚躁动的军兵,静等攻城器械齐备。
半个时辰过后,十余架短梯打造完毕,忽答儿方才下令战阵缓缓前移。
这厮当真没有将眼前的石城当回事,普通的马匪能有几斤几两?卜失兔都特娘的跑了,这帮玩意吃错药了不成
等下非特娘的活捉这个贼头,好好伺候一番,不然出不了这口恶气。
距城半里之地,战阵驻足,忽答儿挥手间,两百余马队从容出列。
战马小碎步飚起,蒙古善骑射,此话城不虚言,马队呈弧线在城前奔驰而过,箭矢如雨,飚飞射入城中。
忽答儿十分不满意,奈何空间太小,大部人马施展不开,两百余马队自由奔驰已然是极限。
“射!”
邓暄所部虽是以配备火枪为主,但其中亦有不少善射之人,箭矢如飞蝗,同鞑子对射。
只是这力度却是同鞑子相差甚多,也谈不上齐射,散乱的紧,当真如乌合之众一般。
瞎猫碰死耗子,还真死伤了几名奔行的骑兵,至于城中损伤如何,忽答儿也看不到,也不甚在意。
马匪的手段已然试探而出,不由微微冷笑言道“速古赤!拿下此城,一个不留!”
号角响起,速古赤亲自率领本部六百余人向前冲杀,战术也是简单,骑兵奔驰压制城头箭矢,步军快速奔袭夺城砍人。
“弓箭手,不间断射击!火枪手预备!”刘勇趴伏在墙垛之间,眼神微眯。
城下嗷嗷怪叫之声响彻,鞑子铺天盖地而来。
只是这地形对鞑子而言当真操蛋,军兵冲锋,本应是越跑越快,如今却是恰恰相反,跑至半途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喘气。
忽答儿看的暴跳如雷,刘勇观的目瞪口呆。
这你妈是在过家家么?冲锋中途还要歇一气儿。
速古赤拄着弯刀喘息不停,羞恼异常,失策!跑的太早了!坡度虽缓,可军兵都是身罩盔甲,跑起来才知何其不易。
“速古赤这个蠢货!”忽答儿马鞭子啪啪作响,恨不得抽死这个夯货。
“笑个屁!”
刘勇瞪了几眼身旁的军兵,严令道“都特么的盯紧了,不得大意!”
歇息片刻,速古赤喝令不争气的军兵重新整理战阵,嘶喊着冲向石墙,此番却是卯足了气力,准备一鼓而下。
鞑子漫山遍野而来,四海箭矢散乱射出,速古赤再无顾忌,果然只有这般手段。
舔舔猩红的嘴唇,厉声喝道“杀!”
“火枪手,射击!”挥手间,四海军兵以连为单位排枪轮射。
砰~砰~砰~
枪声如爆豆,百二十人一组,四连轮射,这般的火力密度之下,任谁也消受不起。
顷刻之间,鞑子死伤惨重,人如稻浪一般倾倒,惨叫之声撕心裂肺,令人闻之胆寒。
“火器!明人的火器!不,比明人的火器还要精良,这哪里是马匪,分明是明军中的精锐!”
速古赤彻底蒙了,明人虽然野战是怂货,但是守城还是有一手的。
很明显,这是圈套,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上当了!
十丈的距离,一线天堂,一线地狱,短短十几个呼吸,死伤已然过百,更多的蒙古勇士尚在踌躇之间便魂归长生天。
“冲!勇士们,越过石墙,杀死可恶的明人。”
速古赤虽惊魂,但一股子蛮劲上来,赤红着眼珠子喝令军兵冲锋,无论如何也要将城池拿下,看看这伙人到底是什么名堂。
奈何军兵可不是这般想的,谁的命都是命,关键攻击前后反差太大,本以为是一场轻松的掠夺,不想迎面而来的是猛虎。
惨死之人历历在目,终于有人被吓的肝胆俱裂,调头夺路而逃。
“去他娘的,俺也逃吧!”
速古赤呼喝不住,被几名亲卫架着返身逃亡。
爬坡难如登天,下坡却是容易。
双手抱头,脖子缩紧,双膝曲起,骨碌碌滚下山来,就是这般容易。
远远观之,无数的肉球不停从山巅滚落,爬的,滚的,跑的,不一而足,当真是热闹非凡。
忽答儿已经不能称之为生气了,而是羞耻,莫名的羞耻感让这厮忍不住闭眼。
眼不见心不烦,老子权当没看见。
“刘大头!”
邓暄跑到城头,怒吼道“不是让你装怂么,怎的打这般狠?”
刘勇撇撇嘴,委屈言道“司长,谁能想到鞑子这般怂货,属下这边臼炮还不敢用呢。”
……邓暄无语,谋划成空,此番吃了大亏,也不知道鞑子还敢不敢再来攻打。
“万户大人!万户大人!”
速古赤跪地嚎哭道“他们根本不是马匪,是明军!只有明军才有可能有如此犀利的火器!”
“嗯~”忽答儿面色冷然,运气良久,方才言道“滚下去!”
这确实不是马匪,可说是明军也未必,忽答儿同明军打交道不止一次,边军的装备自是清楚的很。
明军有火器不假,但射程短,准头差,换弹慢,绝不似这般可以不间断射击。
“这特么是哪里冒出来的鳖孙?”
忽答儿此时骑虎难下。
回去吧?没法交差,如何向大汗交代是个问题。
继续进攻?怕是也难以攻陷这座小城,即便能攻下来,他这支人马也便散了。
“大人!这伙人来路不明!还是回禀大汗为妙,强攻实为下策!”那都忐忑言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