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狗大户很多,即是已经从贼,欲要扯旗造反,还假装客气个甚。
百姓无粮,并不是真的没有粮。
黄土高原虽然贫瘠,但水土还未达到后世那般不堪。发源于吕梁山脉的大小河流养育了无数山陕之民,也是有着数量可观的膏腴之地。
奈何膏腴之地多掌握在藩王宗亲,地方豪族手中,寻常百姓难有。
再者皇权不下乡,乡里之中以宗族为先,愈是民不聊生,灾患频繁,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愈是团结。
三晋之地更是如此,众多乡野宗族结社自保,私设城池,编练宗族壮丁,维护本地治安,此即为所谓的地方地主武装。
此类势力分三层,狗大户若干,其次是血脉平民,再次是佃户,彼此勾连,极为团结。
丰收之年低价收粮,灾荒之年高价售粮,若是似这般连年灾荒,却是关起门来自保,门外之人是死是活与门内无关。
千万不要小看了此类人等,便是寻常的流寇也敬而远之,攻杀颇为不易,得不偿失,往往是威吓一番,讹诈一些粮草也就是了。
而宗族为了避免被群起而攻,也是吃小敬大,小股流寇坚决绞杀,大股的就拿出一些米粮,权当孝敬,彼此互补侵扰。
任你天下何人坐庄,我自岿然不动,这便是宗族。
此举本没什么错,乱世自保而已。
奈何却是挡到了某些人的路,明生便打算对这些人下手。
争夺天下哪有对错可分,只分胜负,此类依附关系实为推动社会推进的绊脚石,早晚都是要打破的,便从现在开始。
何况这些人掌握的膏腴之地为四海所必取,不然拿什么分给苦哈哈们?
“告诉廖虎,他手中的两连人马便是他的班底,务需做到以下几点。
其一,扫除山中贼匪势力为先,诛首恶,编练匪众。
其二,收保护费。
豪族富户逐个点名,按土地,按人口收税,抗拒着夷平,夺其财,占其地。
但按规矩纳税的,亦需保护其合法财产,不可恣意妄为。
其三,根据所得之土地招揽流民,以户为单位均分田地。
首年免税,次年始收,至于收缴几成,可视收成而定,但不可超过三成。
其四,攻乡野,弃城池,不可贪功。
不要轻易攻伐县城,即使攻下来也守不住,反不如大山中主动。
占据一村,分一村之地;占据一乡,分一乡之地。
其五,阻流寇。
有流寇侵袭者,或驱逐或降服或剿灭,勿使其劫掠乡民。”
曾文昌闻言,不由疑虑道“彼辈同官府交结颇深,弄的一户两户尚且无碍,但若是依着少帅的法子,那便是一路平推。
属下恐近佐之豪族惶恐,朝廷围剿之势不可避免。”
“所以要讲究技巧!”
明生笑咪咪言道“咱们既不是流寇,也不是山匪,要做团练。
团练者,乡勇也,为保护一地安宁的自发组织,官方的说辞是要抵御流寇的。
官府不能保护乡梓,难道还不允许百姓自保么?
我说这些你可是晓得是何意?”
曾文昌沉思良久,方才试探着问道“也就是如市井帮派一般,各家各户强取银钱,以求安稳?”
明生鄙视的看了这厮一眼,这人看着不怎么聪明啊,怎的理解能力这般之差?
只好耐着心思解释道“团练自古有之,这你是知道的,可对?”
见其点头,明生言道“然则古之团练皆是一地之豪绅组建,保护的自然是豪绅之利益。
可咱们却是不一样,挂团练的名头,做自家的事。
对本地的富户豪绅要软硬兼施,从者保护,不从者扫平。
对平民百姓,佃户流民则需极力拉拢。
某相信总有豪绅忍不住跳出来不听话,这便是我四海的机会,夺了他们的土地,再均分给流民百姓。
这些从四海手中获得土地的百姓才是咱们的根基。
你可是懂了?”
贾文昌眼前一亮,频频点头道“属下懂了!懂了!
只是如此行事虽能骗过一时,却是骗不过一世,那些地方豪强难免会去官府告状,或者聚合壮丁同我军对抗。”
“能打就打,打不过就钻山。”
明生信誓旦旦言道“那分得田地的百姓才是咱们的根基,切记要保护好他们。
威信一旦树立起来,敌未来而我已知,有甚可怕的。
你且整理一番,弄一个详细之策出来,某要一一过目。”
管他官府承认与否,某说是团练就是团练,反正明生自己是信了。
数日后,几页条陈草就,明生称之为《团练纪要》。
内中详细列明团练如何成军,如何生存,如何壮大,如何掌控,条例分明,阐述详细。
成军简单,此时流寇贼匪遍地,河有河匪,山有山贼,以两连人马足以清剿山中贼匪。
既有了除暴安良的名声,又可编练新军。
生存么,自然是靠税收。
老子帮本地扫平了山贼河匪,豪门富户是不是要表示表示,表示少了可没有好下场,平民百姓没钱可以抽丁吧?这也是兵源。
壮大么,有钱有人,自然要逐步扩展团练的保护范围。
只要第一步成功,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清末各地的军阀便是这般发展起来的,现在更加适用。
至于如何控制,则更是简单,四海不缺人,不停的向团练掺沙子就是,中上层皆由四海指派,翻不起什么浪花。
“将信件发出去吧。”
明生对贾文昌肃然言道“告知燕山的范杰,吕梁的廖虎俱都需依此法行事。
邓暄需居中调节,尽力保障二部的供给。”
“喏!”贾文昌拱手而去。
可仅只燕山,吕梁二地怎么能够呢?
转过身来,明生又从军中挑选数十可用之军官,抽调精干军兵组建四连人马,奔赴太行,秦岭二山,组建团练,编练新军。
又责成济州编练一军,奔赴泰山。
所谓团练被明生称之为众。
燕山众。
吕梁众。
太行众。
秦岭众。
泰山众。
之所以称之为众,是因为在明生的计划之中,团练不止一支。
人多了目标就大,容易成为官军的目标。
每部最佳不要超过千人,但一地可有多支团练,每支分控一域,彼此明面上没有交结,貌似彼此独立。
然则四海振臂高呼之后,顷刻间便可聚合一部,成为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
天狗王不是白白叫的,群山众便是天狗王的大军。
……
不几日,一名英武将官登上广鹿岛,前来拜会赵明生,正是毛文龙麾下将官尚可喜。
此人辽东海州人士,高大魁梧,仪表堂堂,性格爽朗。
家乡被建奴祸害,老爹被建奴殴死,对建奴恨意滔天,每战比奋勇当先。
毛文龙所部是当真有几个勇将的,可笑的是后世的三顺王都出自毛部,成为干翻大明的急先锋。
单以尚可喜论之,这样的人能被逼着投靠后金,可见大明何其凉薄。
一饮一啄,皆为定数!
“尚兄,许久未见,来来来!同小弟痛饮几杯!”明生降阶相迎,笑吟吟拱手言道。
“哈哈!正要讨一杯酒水!”尚可喜爽朗大笑道“尚某不请自来,却是叨扰了!”
二人携手入得厅堂,各自落座之后,各自说了一番闲话。
俄儿,有酒宴摆上。
吃喝之间,尚可喜笑眯眯问道“赵小东主,可知尚某为何前来?”
明生这个官看似三品,实则在大明体制内是不作数的。
便如大明的官到了李朝,甭管是七品还是九品,见到李倧也就拱拱手而已,上国就是这般豪橫。
毛部对四海也算知根知底,叫官太生份,这称呼也就颇为随意。
“小弟如何能知晓,莫不是哥哥在皮岛呆腻了,想去南洋耍耍?”明生笑道。
尚可喜撇了一眼明生,暗道这小子当真会做戏,朝廷这般大的动静,就不信他一点消息也无,一点也不在意。
“某也想,可惜军务缠身,没有赵小东主这般运道。”
尚可喜干了一杯老酒,回味片刻之后,单刀直入道“听闻朝廷查封了贵商号的产业,可是真的?不知赵小东主有何打算?”
明生故作惆怅言道“确有其事,陛下为佞臣所蒙蔽,查封四海众多产业,我四海在陆上堪称血本无归。
唉!此事不提也罢!
能有什么打算呢?朝廷虽负我,但我赵氏亦不敢心生怨念,忍了!”
尚可喜不由愕然,这厮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
朝堂那些饭桶不知道四海家底几何,东江一众将官却是门清。
战舰巨炮,远非寻常水师可比。
兵强马壮,甩出明军不知道多少条街!
尤其是尚可喜,这厮曾亲赴济州岛运载物资,着实被老老实实的震撼了一把。
广鹿岛的舰船已然不可撼动,可对济州而言却是小巫见大巫。
而济州城的繁华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一传十十传百,东江镇稍稍有头有脸之人皆知济州富贵繁盛。
数年下来,在四海置办产业,安置家眷的也不在少数。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如同后世之人都争相移民强国雷同,济州便是此时的理想国。
何况辽东也没有安稳之地,皮岛那就是个兵营,不宜居,给家眷一个安稳之地未尝不是一条后路。
话说为毛不在大明内地安置家眷呢?
显而易见,朝堂的大员都胆颤心惊,就不要说这些手脚不干净的武将。
这样的势力会忍气吞声?说出去哪个相信!
“赵小东主可是真心话?”尚可喜凝眉问道。
“如何做得假?”明生故作幽怨道“朝堂上没有门路,不忍了还能怎的?”
“既如此,那广鹿岛呢?赵小东主也是甘心放弃?”
尚可喜眯缝着眼睛看向明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