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蒸日上,不断扩张的四海有一个好处,便是机会多,升官快。
这不?行省一级的机构设立,又是老大一批雇员升官,稍远之地尚没有接到任命调动,但济州却是近在眼前,一时之间庆祝的鞭炮声绵延数日,你方请罢我登场。
济州省第一任高官冯远之更是喜滋滋赶至赵府登门拜谢,感谢大帅,少帅的提拔之恩。
其实明生同这厮却是不熟,原为广鹿岛一镇之长,随春哥一同调任牛头城,后济州全境归四海之后,设市建城,这厮便为第一任济州市市长,现如今又是官升一级,自然对春哥感恩戴德。
好不容易挨过了迎来送往,明生又打起了另一个歪主意,剃发!
这是一个困扰明生多时而不敢有所动作,但却不得不提出的难题。
束发右衽,此为民族之象征,文化之传承,数千年下来根植于骨髓,华夏之苗裔皆从之,后世的多尔衮因一剃发令杀了多少人,历来为史家所诟病。
可束发委实不便啊,尤其是南方湿热之地,几日不洗头便虱虮丛生,奇痒难耐。最重要的是传播疾病,每年因为这玩意不知要死多少人,更何况长头发打理亦是一个问题,颇为浪费时间。
船上少水,洗脸都要省着用,怎舍得用来洗头?
但《孝经》之中偏偏就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一言。
圣人说的话自然要遵从,不然打死勿论,即使打不死你,口水也能喷死你。
只凭“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八字成语,便可知古时的虱虮何其猖狂,那篦子便是专门剔除虱虮所用!
剃发难,剃人心更难!
这不单单是几根头发的问题,而是更改其数千年来的固有观念。如何行事,当真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几日后,一则童谣在坊间迅速流传。
其文曰“士出征,父忧体,母忧心,泪洗面,何所安?去须发,留屋檐,守孝道,感动天。”
天启四年十月初十,在经过精心筹备之后,明生携王宝等一干四海军将列队在军港码头,遥拜天地,跪祭神灵,举行盛大的出行仪式。
不由得不盛大,此次远征事关四海兴衰,胜则执掌南洋,败则会被群起而攻之,四海能保住几块直属之地当真难以估算。
赵春哥,赵杨氏正中端坐,明生双膝跪地,一番跪拜之后言道“儿赵明生谨叩首,此行千里迢迢,或一别数载,不能在膝前照料,有失孝道。特以发代身,随伺双亲左右,望乞准许!”
春哥眼角抽搐,这败家玩意要剃发,道理都懂,可特娘的却是让老子陪着做戏,话说俺如此耿直,怎的有个这么一个奸猾的种?
还别说,那几句民谣还真是朗朗上口,通俗易懂。
“准!”春哥大喝一声,亲自接过一把剪刀,走至明生近前,刷刷刷,数刀之下,长发纷纷飘落,有侍从小心收入木盒之中。
嗯,这是准备回去挂房檐的。
可惜春哥的手艺不怎么好,有长有短,搞的是坑坑洼洼,犹如鸡窝,急的老汉青筋暴跳。
赵杨氏委实看不过眼,终日绣花的嫩手自然灵巧,接过剪刀蜻蜓点水一般将坑洼找齐,也谈不上什么发型,留下长约寸余。
有侍从毛巾净面,去其碎毛。
久违的爽利立刻涌上明生心头,从里到外透漏着一股子舒坦。
爽!
他这边清爽了,可围观的百姓却是议论纷纷,心思通透者自然心思明镜,赵大少又在搞幺蛾子。
便如人群前排的贝纳多,马里奥几个泰西教授,对明生嗤之以鼻,不就是理个发么,你这仪式感也太招摇了吧?
亦有顽固守旧,悲呼礼仪尽丧者,我华夏苗裔以束发为美,你这四海的少主将头发剃了,难道是要甘当蛮夷?
大多百姓则是纯属吃瓜看热闹,经过半月余的童谣洗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接受,又不是剃发出家,有甚可大惊小怪的。
给父母家人留个念想也好,说的难听一点,万一战死,这一缕发丝可能是唯一的遗物,也当得是另外一种孝道。
明生再次拜谢父母,也不理会围观者如何反应,起身对着一众军将高呼道“去须发,留屋檐,守孝道,感动天。”
“去须发,留屋檐,守孝道,感动天。”
“去须发,留屋檐,守孝道,感动天。”
军将们随声高呼。
嗯~嗯~效果还不错,并未如想象中有恁大的阻力,有时候事情便是这般容易,倘若是逼迫强令其剃发,无论理由如何充分,要注意卫生啊,剃发可避免虱虮之类的根本无用。
此时上至富绅,下至百姓,就没几个拿虱虮当回事的,随手抓住一虱虮扔嘴里嘎嘣嘎嘣当肉吃者大有人在。
可若是以毒攻毒,以孝之名将脑袋剃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之事。
明生花了几日时间苦苦说服几位大佬之后,又编造童谣流传坊间,方才有了今日一出好戏。
可不要小瞧了童谣,这玩意在中国古代威力奇大,起事造反者往往以童谣掀起舆论,争取民心,屡试不爽,不次于后世的微抖之流。
暂时也不用出发了,军兵们排队理发,有父母者,父母为之;无父母者,族中长辈为之;孤儿者,上司为之。
“爹!这个您收好,等儿子出发以后,刊文登报。”明生将一页纸张交给春哥,笑嘻嘻言道。
“《剃发倡议书》?”
春哥胡须颤动,冷哼道“你这是要所有四海的百姓都剃发?某可告诉你,要适可而止,年轻人也就罢了,不要去折腾老的,当真闹起事来,好说不好听,有损我四海威信!”
“爹!您倒是仔细看看再说啊!”
明生无奈言道“不是强迫,是倡议,鼓励四海的军兵,海员剃发,其他人爱怎么弄怎么弄,儿子可是跟您说过了,别瞧不起这简简单单的剃发一策,却是能活人无数!”
“哎,但愿如你所言!”春哥惆怅道。
“儿子什么时候晃点你我了?你就是瞎担心。”
赵杨氏撇嘴言道“儿啊,老娘信你!回去就将业哥的头发也剃了。嗯,我儿看着就是英武帅气!”
……情人眼里出西施,老娘嘴里出帅儿。
明生为老娘的厚脸皮着实骄傲,嗯,没错,自己的儿子不夸,那夸谁的儿子,夸隔壁老王的么?
又两日后,明生率领一营新兵,六哨近卫营,并数艘战舰南下淡水。
大员高官邹文举却是被雷的不轻,只两月不见,怎的都成秃子了?
待哭丧着脸的王宝将事情讲述一番之后,不禁抚掌大笑。
“少帅此计甚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少帅稍待几日,属下这便去通知几位营将,并召集警察,巡检,以孝之名剃发!此乃大事,还需少帅亲自主持!”
这就没有理由拒绝,大员省为四海核心之地,人口过百万,制糖,榨油,炒茶,缫丝,造纸,造船,烟草,皮革加工,甘果蜜饯等等产业多如牛毛。
有着三营人马坐镇,分别为南府营,高雄营,彰化营,任职军官无一不是四海忠实的拥趸,却是要好生对待,亲自上阵。
仪式感很重要,没有仪式,何来尊重?
在淡水驻留十余日后,舰队继续南行,赶至高雄!剃发一如既往的进行,而明生则是携一众人紧锣密鼓的安排攻吕计划。
此时明生手中有三营新兵,半营近卫,战舰二十六艘在手,另有运载军兵物资的福船,鸟船十余艘。
战兵过万,水手两千。
没错,是水手不是战兵。
四海有海军学院,海员学院,陆军学院。海军学院专责培养海军军官,学制三年,暂时还没有毕业之人;但海员学院学制仅一年,少有理论,多为实操,小学毕业即可入学。
现如今两千海员之中,十之有三都曾在海员学院培训,此为未来明生理想之中海军的骨架,头脑自然是军官。
泰西一些国家海军早已经职业化,人随船走,形影不离,如此才能熟悉战舰,将战舰的优势发挥至最大。
而不似现在的四海,抓来就用,海军陆军分别也不甚明晰,凭着火力优势厮打这些半军事化的殖民者尚可,但对付正规海军,明生是真心没底。
投入巨资,如今总算有了些许产出,帆舵自有人操控,战兵只需关注于对敌即可,而到港之后,亦不需军兵操心,海员自会打理战舰,这比增加了两营人马还让明生高兴。
“立勋,如何减缓敌军发现我舰队的时间,你可有计较?”明生凝视海图,问道。
赵立勋思索片刻,苦笑道“难!西夷对我军戒心甚重,想必已经买通了一些商人负责通风报信,现如今我军有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奸细怎会不前去通告?”
……明奸害死人!
明生却是忘了自家盛产这种败类,你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你,总有对四海满肚子怨气的。
“呃,那咱们的暗探可有消息?”
“有,好消息!”
赵立勋神色兴奋道“确实在六月初有船到达黎牙实比,不过仅仅只有三艘舰船,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
“好!”
明生以拳锤击桌案,肃然道“兵贵神速,咱们不能给西夷太多准备时间,两日后,出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