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孙下马,啪啪明生肩膀,大笑道“贤弟当真让某开了眼界,当真将鼓楼给端了,你让本将颜面何存?”
这厮同明生寒暄,眼睛却是盯住堆积如山的米粮不放,几步上前,抓起一把散落的白米,放入口中咀嚼,不禁喜上眉梢。
“嗯~嗯~好米,上等的湖广好米。”刘招孙拍手大笑道“贤弟,这些都是送给本将的么?啊哈,这么多甲胄,还有棉布,瓷器……”
刘招孙越看越不淡定,看着离岸远去的舢板,沙船,不禁心头滴血,早知道这么多的好东西,老子早下手一步多好,现在也不知被这贼头运走了多少,不行,这些都是俺的,都是俺的。
刘招孙一把拉住明生双手,眼神温柔似水,言道“贤弟,你倒是提前和为兄打个招呼,咱们一起动手岂不是更为稳妥,你看看,某若是不来,怎的打发这些戳鸟。这个嘛,这个嘛……”
这厮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张口,自己未动一刀一枪,按说能给多少都是占便宜,可特么的东西太多了,钱财动人心,说不眼红那是假的。
上次从明生那里便得了不少好处,自己又争气,扫荡了不少建奴村寨,才将将有实力武装了五百余亲卫,都是从边军中抽调精壮敢战之士,又从广鹿岛买来不少甲具,刀剑,可谓是花了血本。
若是再将这些财物都弄到自己手中,怕是起码能武装千余人,有千五百精锐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明生没好气的看着刘招孙,气鼓鼓道“早就同你讲过,鼓楼肉肥,可你瞻前顾后的不敢嘛,你不动手,那小弟只能代劳了。
你别这样看着本少,某又不是女人,有甚的可看。”
二人随便找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
明生当先开口说道“刘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东西不能都给你,小弟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您也知道,现在辽东遍地流民,小弟收拢不少,人吃马喂的,便是金山银山,也能给吃光了。”
“你可拉倒吧。”刘招孙止住明生的絮叨,笑道“谁不知道四海商社富可敌国,贤弟也不要在这里哭穷,只说能分给为兄多少便可,咱们兄弟不分你我。”
明生暗自撇嘴,这厮就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贪心的紧,好处不拿够不耍无赖才怪。
沉思片刻,明生点指米粮,说道“三万五千石米粮,四百余副甲胄,各式武器将近六百件,头颅将近四百,建奴俘虏三十六人都给你。
此外还有数百的明人,官军,男女老少都有,你若是喜欢,也都给你。可还满意?”
按道理收了这些东西就该知足,报功请赏不说,只米粮甲具武器,便能武装五百余人,同时宽甸一年的米粮不愁。
可人都是贪心的,刘招孙也不例外,更何况眼看将要入冬,大战迫在眉睫,可他手下的各边各堡却是没几个可信的,十个有一半都同建奴狼狈为奸,另一半也是出工不出力,以观望为主,便如刚刚被敢走的祝世昌,这厮不战场上倒戈都算是为大明尽忠。
真正要拼命之时,还是自己的手下方才可靠,多少都不够。
“那个,贤弟,我的亲弟弟,你也知道,为兄苦的很,经营了许久,才有这五百余弟兄,余者连穿衣都成问题,可否再支援一些?也不让贤弟白帮忙,你不是收拢流民么?
这鼓楼今后便是兄弟的,只要为兄在宽甸堡一日,兄弟可放手施为,本将担保沿岸各墩堡不敢阻拦,任由你进出,如何?”
见明生仍旧沉默不语,刘招孙咬咬牙,继续说道“此外,本将也可帮着收拢流民,都打发到这鼓楼,贤弟,这个总可以了吧?”
明生无奈而愤懑,人命也成了谈判的筹码,当真是可笑可悲,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与其让这些流民四处乱窜,衣食无着,冻死饿死,还不如任由官军驱赶到这里,却是比四海商社跑到陆上去四处搜罗要好过数倍。
点头苦笑道“可,但是鼓楼就不必了,小弟此番得罪的仇家不知有多少,怕是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鼓楼南四里有一沙洲,某在那里先行建立据点,冰封之前便会撤回广鹿岛,刘兄尽可将流民驱赶至鼓楼,我自会安排暗哨盯着,你不必再管。
都说某是个贪财的,可你一堂堂参将大人,小弟也是服气,讹诈起人来比小弟更甚!
其实余下货物对你有用的不多,再分刘兄棉布三百匹,生棉四百担,这些都是过冬之物,想必有了这些东西,宽甸便能过个好年。余下货物,小弟也不谈分给刘兄多少,总之再供给刘兄三百套甲胄,年前交付。
兄长若是还不满意,那你干脆将某卖了算逑。”
刘招孙大为感动,神色赧然道“看来贤弟有所知,这是怕本将死在建奴手中么,送的可都是实在货,为兄感激不尽。”
明生看着刘招孙,想到这样一员勇将最后战死,尸骨无存,心中大为惋惜。
可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哥们你见事不好,马上便逃,这玩意即使说了,也没人信。
沉默良久,明生开口问道“杨镐可有方略给出?”
“哎!腐儒误国,方略尚未给出,可是朝堂催促甚急,各位大佬在沈阳吵成了一锅粥。
杨大人意欲兵分几路攻打,直捣伪金都城赫图阿拉,可他根本不懂军略,也不看看现在的边军都是什么德行。一个个贪财好利,将无战心,兵无斗志,眼看要入冬了,大半竟然都没有棉衣,尤其是从南方调来的南军,都穿着单衣,他不出去抢才怪。这也是为兄我不顾颜面,索要甚多的缘故。
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都在辽东多年,深知建奴凶悍,不赞成分兵,意欲从沈阳出兵,进军赫图阿拉。
现在吵的不可开交,我干爹根本就不赞成冬日出兵,什么都缺,是去杀人,还是去送人头,无奈他老人家刚刚起复,又是武将,根本没人搭理。”
刘招孙的干爹便是老将刘綎,算是万历一朝难得的将才,一辈子东征西讨,讨伐九丝蛮,平定云南蛮莫,孟密土司叛乱,东征朝鲜抗击倭寇,镇压播州杨应龙叛乱,这功绩有够多吧,可是没鸟用,还是得在一帮子腐儒低下做事。
这老头也够惨,为萨尔浒东路军统帅,不知其他几路或败或逃,犹自孤军奋战,最后中计,战败而亡。
明生斟酌半晌,沉声说道“朝堂上的事,某一个小民也没本事插手,只是兄长切不可对其他人马期望过高,尤其是各堡各墩的守备,千总等等,小弟手里有一份口供,你可先看看。”
明生命人将厚厚的一沓供词交于刘招孙。
稍顷,刘招孙脸色铁青,嘴唇颤抖,这特么的手下没有几个将官是干净的,这还打个屁,怕是上了战场便要直接哗变,即使不哗变,于战阵之前,阴奉阳违,以误战机也受不了。
可你也不能拿着这份单子去告状,上下都一个德行,都杀了,那谁还给朝廷卖命?不用问,上边肯定会装傻,好歹等大战之后再收拾,高度不一样,思维逻辑也不一样,谈不上对错。
但对于刘招孙来说,却是要了亲娘老命,谁敢把后背交托在这等人手里?傻了不成。
“小弟劝刘兄拉一波,打一波,罪轻者,同建奴勾连不深者拉拢,罪重者,同建奴勾连甚深者需加倍小心,便如这位祝世昌祝守备,最好找个罪名给斩杀了,或者干脆刺杀!这样的袍泽可是害人的很。”明生在旁煽风点火,循循善诱。
“嗯,本将自晓得,来人呐,将此抄录一番。”刘招孙恨声道。
点到即止,话不能说的太多,都是斗杀的老手,相信刘招孙定会将此事告知刘綎,希望这位老将军多留个心眼,别走了老路,将东路军葬送。
有他们在前方支撑,四海商社便不会直接面对老野猪皮,赢得发展的良机,明生什么都缺,但最缺的是时间,有了时间才能发展起来,从容面对诸般挑战。
二人都是爽利之人,入夜之后,抵足而眠,谈论直至子时方休。
明生话里话外谈及对战事的担忧,东路附近的部落分布,以及老野猪皮的战术“不管几路来,只管一路去。”等等,也不知这位老哥有没有听进去。
尽人事,听天命!但愿你能活!
第二日清晨,谭琦等领沙船赶回,此番有了刘招孙路引将令,却是可大摇大摆的往来运输货物,再不用拘泥于白日黑夜,运转速度大为加快。
刘招孙也没闲着,四处征调牛马车辆,将米粮一车车的运往宽甸,车辆如龙,一样望不到尽头。
这厮为官多年,虽不精通为官之道,但是起码的拉拢打压还是会的,分给刘,高二人米粮各千石,又从明生那里讹诈来百匹棉布,百担生棉赏赐给二人。
二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对刘招孙千恩万谢,宣誓效忠云云。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明生虽送了大批钱粮货物,却也彻底得到了刘招孙的认可,从此鸭绿江水路再无羁绊,可纵横捭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