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秦会计还能保持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寡言少语神色温和,到了第二天下午,他的嘴终于开始絮叨了起来。
听秦会计描述,如果沿着河往西南走,距离铁渣城三四天行程,有片色彩更加斑斓连山带树面积广大的山区,那才是真正生人勿进的绝地,整个山间林地几乎被艳丽的动植物填满,期间的危险相比辐射剂量高到食人族都待不下去的荒原中心不遑多让,荒原中心凭借辐射计数器探路还能一探究竟,那片除了地貌之外不断变化的山林如果不慎走进去,想要活着出来纯粹要靠运气,身着动力装甲也得万分小心,不慎掉进酸液沼泽又没有外力帮助,再好的动力装甲也得跪。
毕竟,装备动力装甲能横趟的话,人类文明早就复苏了。
除了跟管饭讲讲铁渣城四周的山河地理,秦会计还特意提了下这些地貌的命名习惯,与荒民流寇不同,有些学识的市民都会按照危险类型来命名地貌,铁渣城乃至东亚常见的危险类型有辐射污染、化工毒素、变异生物这三类,无名小镇北面的大片荒原由于辐射量较高其余危险较少,被铁渣城的市民称为辐射荒原,商队正在穿越的丘陵因为有毒物质较多还有变异生物存在,属于复合型危险区,所以叫生化丘陵,如果是那种化学毒素计量高到变异生物都无法生存的区域,比如铁渣城东边的一处山谷遗迹,平日里毒气渺渺凝聚不散,进去就死挨上就被称为化工死谷。
其实对于铁渣城四周的山川地势,管饭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更想了解城主身边的三兄弟,只不过刻意去问这些信息难免引起秦会计的猜疑,管饭可不想让自己再变成秦会计手里的筹码,所以管饭只能充当听众,秦会计说到哪里他就听到哪里。
不用刻意引导,等到天色微亮丘陵上那些可以充当路灯的夜光植物彻底暗淡下去,商队终于走出丘陵的时候,秦会计也将他所知道的铁渣城描述的七七八八,什么铁渣城建立的历史啊,旧时代废墟上的新希望啊,人类重新复兴的标点啊,可惜没什么管饭感兴趣的东西,那些看起来高大上的名头说白了不过是城主给自己脸上贴金顺带吸引些傻了吧唧的热血青年去铁渣城贡献血肉。
关于这些话叶巧早就跟管饭说过,而且说的比秦会计要透彻的多。
既然你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铁渣城没有传说中那么美好,你为什么还跟着商队去呢?管饭曾经问过叶巧。
叶巧笑了笑,没吭声,憋了有一会,连地上的草叶都掐断了几根,才回了句话。
不甘心呗。
是啊,成天面对着风沙酸雨荒原糙民,时不时还有兽群食人族的威胁,但凡有点心气儿的年轻人,哪个能甘心在这种地方刨食等死?有机会当然要去见见大世面,哪怕铁渣城一样是个生死难料的地方,也比烂在荒原强的多。
在睡眠不足导致的胡思乱想中,踩着逐渐不再散发古怪荧光,开始变坚硬的土路,管饭跟着商队来到了化工丘陵外围的一处明显经过不断加固的三层水泥建筑,大车店作为专门给往来商队旅客休息整理的地方,也算是铁渣城最外围的武力桥头堡之一,一旦化工丘陵出现兽潮虫浪之类的巨大灾害,这里将起到最早的警示效果。
两位身着残旧动力装甲的守卫已经无法引起管饭的兴趣,半恍惚状态的他穿过由旧时代瓦砾堆砌的拱门,牵着驮马晃悠进大车店后面的牛马棚,自有见多了这种状况的车店活计迎上来,接过驮马的缰绳去打理马匹,管饭则撑着一口劲儿跟着秦会计去大车店的电报房给铁渣城发了份电报,又伺候秦会计睡下,这才来到随从活计休息的大通铺,随便找了个铺位直接扑了上去,没一会儿便人事不知了。
一天好睡,等管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垂晚霞即将漫天,通铺里弥漫的酸臭体味熏人欲呕,管饭做过彻夜焚烧尸首的活计,对于这种味道也是无法忍受,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是被熏醒的,忙不迭起身下床钻出屋子,微凉的晚风徐来,让管饭精神为之一爽,下意识地做了几个抻拉动作舒展筋骨,本想回屋去叫醒叶巧,转念一琢磨,自己休息好了,叶巧却未必,反正进了大车店无需商队自己生火做饭,厨子不用干活,叶巧这个帮工自然是愿意睡多久都没关系。
漫步来到牛马棚前,管饭先看了看自己负责的驮马状态如何,然后摘下围在手臂上的破布,沾着马槽里的清水擦了把脸。还没等管饭将破布拧干,一个大车店伙计从旁边经过,随口道:“祝蘑菇丰收!小家伙就是有精神啊,青商队的?以前没见过你啊。”
管饭赶忙笑道:“老鼠满仓,对,我在无名小镇加入商队的,第一次来这里。”
“哦,难怪呢,你小子运气真不错,赶上商队需要人手的时候,要知道,这几年青商队很少缺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青商队死亡率不高,管饭倒是同意伙计的说法,虽然青管事这次身死还连带商队减员一半,但是真怪不到青管事头上,纯粹是时运不济,运气不好。
“那个……你知道秦会计住哪里么?我是他的随从。”
伙计咧嘴一笑,露出高低不平的黑黄牙,那张丑脸带着在生化丘陵附近长时间生活所特有的斑驳颜色,看起来却给人以意外的憨厚朴实感,他指着不远处依靠着碉楼的铁皮房子,“秦会计没你这么精神,还没起呢,我要是你,先去饭堂找点饭食吃,反正都是记在商队的账上。”
管饭确实饿了,既然是商队付账,他谢过伙计,二话不说直奔饭堂。
饭堂是由多个集装箱拼接起来的平房,乍一看斑驳锈蚀,仔细瞧瞧还算结实,起码没有锈蚀造成的空洞。推门进去,虽说饭堂里比较昏暗,眼睛需要适应小会儿才能看清东西,食物翻涌出的香气还是让垂涎欲滴的管饭第一时间找到了买饭的位置。
来到餐台前,打饭的是个体格粗壮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厨娘,也不跟管饭客套,伸出右手对着管饭说道:“队章。”
管饭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从衣襟上摘下块带着锈迹与阴雕纹饰的铁皮递了过去,厨娘接过队章并没有多看,顺手在餐台旁的黑油里沾了下,接着将队章拍在身旁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木板上清晰地印出了白天商会青商队一一二号的字样。
将用过的队章丢还给管饭,厨娘见管饭还有些不明所以,才不耐烦地解释道:“那是用来跟你们老板结账的标记,行了,傻小子,只有这些,爱吃不吃。”
几块炖老鼠肉、一碗蘑菇汤、两勺齁咸的土豆泥、一大张草根饼便是管饭用队章换来的晚饭,从身旁几个食客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厨娘的手艺不怎么样,唯一的优点大概是饭菜足够干净,至少不会吃着吃着被砂砾硌牙或者吐出些说不上什么来源的弯曲毛发。味道虽然令人失望,好在管饭的目的只是吃饱,对味道并没有什么强求,很快就将这些吃食扫了个干净,当管饭第二次跑到厨娘面前要求添饭的时候,厨娘还以为管饭喜欢自己的手艺,特意给管饭多添了几块老鼠肉,笑骂道:“饿死鬼投胎啊你,慢点吃,个子不大,饭量倒是不小。怎么样,老娘的饭菜味道纯正吧?要咸味就是咸味,绝对不会有古怪味道夹在里面!”
管饭腼腆地笑了笑,要说他这趟旅程的收获么,除了养好身上的各类伤口,还有充足的饭食彻底填满了自己饥饿的胃肠。端着餐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管饭刚刚坐下,几名商队伙计推门进来,环视一圈看到管饭坐的位置,非常自然地打好饭,围拢了过来。
几天的接触让管饭了解到商队众人的关系还算融洽,正如之前那个大车店伙计所说,商队最近几年基本没招过新人,彼此间自然比较熟悉,有个大事小情多少信得过。
至于好人坏人,那要怎么看了。
管饭岁数摆在那里,没什么话语权,基本上都是几个伙计在闲聊,他也插不上话,纯粹当个倾听者,几个伙计的话题没什么新奇的地方,无怪乎这趟回去大概可以分多少子弹,那些倒霉挂掉的家伙有多少抚恤等等,提到子弹,有个伙计忽然略有些兴奋地说道:“对了,刚刚我看大车店的伙计正准备湿柴堆,这是要开赌局的意思?”
另外一个伙计晒道:“开赌局有什么奇怪的,眼看要入冬了,正是商队返回的时候,咱们早上进店的时候有俩商队前后脚也到了,少说这里也住了上百人,店主不开赌局那才叫奇怪呢,有钱不赚王八蛋么。”
“可也是。”
“你们赌不赌?”
“赌啊,三赔五干嘛不赌?要是赢了都够咱睡上一次枪炮玫瑰了。”
“你特么就知道娘们,迟早死在娘们肚皮上。”
几个伙计互相之间开着荤素不计的玩笑,只有管饭满脸懵懂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坐在管饭对面,刚刚喝光蘑菇汤的伙计见管饭面露询问的神色,笑道:“你想知道是什么赌局?”
管饭点头。
“给我五颗子弹我就告诉你。”
“……”
“别逗了,还五颗子弹,你怎么不去抢?拿小管开什么玩笑,来,看你白白嫩嫩的很可人,让哥亲一个哥就告诉你。”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