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抬头望天,天空蔚蓝无云,两只寂寞的苍鹰结伴翱翔而过,发出清脆又悠远的鸣叫。
少年的记忆熙熙攘攘、纷至沓来,他渐渐弄清了自己真实的状况。
所谓“海岱唯青州”,意思是说青州这个地方,东临大海、西接岱岳,自古为战略要地。
目前是淄青藩镇的中心治所,在整个大唐勉强算得上一座较繁荣城池。
当前的淄青镇早不比从前了。
只管辖淄、青、齐、海、登五州之地,基本上就是近现代的山东中东部地区,在天下藩镇中实力低微。
垂暮的王朝,内有宦官乱政、朋党之争,外有藩镇割据、烽烟四起。宦官们傲慢欺主,甚至可以决定政权的废立和皇帝的生死;藩镇们拥兵自重,不时还相互征伐,朝廷根本没有管辖的能力。
其实天下的兴衰暂时跟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现在更在意自己的生存问题。
比如刚吃了一碗稀粥,下一顿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唐突挠挠头,头大如斗。
他过去看过不少的穿越剧,男女猪脚们回到古代各种兴风作浪:什么粗盐提纯、巧化糖霜、制造玻璃、先进滑轮、钟表机械、石灰水泥,不一而同。
还有各种工业或者半工业科技的技术改良——火药、纺织业、金属冶炼、水利车床、伟大的蒸汽机……
他虽然不是工科生,但要说搞点粗盐提纯之类的小发明,然后赖以发家致富,也不是做不到,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时间。
谁给他时间?
还不等他搞出发明来再将伟大的专利成果运作成商业财富,恐怕早就饿死了。
在他变得有钱有势之前,早就被人当草鸡给宰了。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掌握了所谓的凌驾于时代一千多年的现代科技知识巴拉巴拉的,就能在这里肆意妄为改变世界。
那是小说家的意淫,现在别说是酿酒造玻璃,就是让唐突造把弹弓,他都造不出来,哪来去找橡皮筋呢?
当然,或许是骨子里的东西使然,他对这些的兴趣不是太大;他觉得自己最擅长的还是做官掌权,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靠智慧崛起于微末,既然前世能做到,这一世也同样可以。
只要掌握权力,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不然,哪怕成为富可敌国的商业之王,在权力掌握者和世家门阀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啊。
唐突想着想着就面露苦笑,穿越成这么一个声名狼藉还面临绝境的少年,晚餐还不知道有没有得吃,竟然还没有阻挡住自己澎湃的野心啊。
哎……
他心知肚明,“发明致富”的路子实际上该走还是要走,但当下捞取第一桶金,却有更简单直接的办法。
唐突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想到就准备去做。
他正翻箱倒柜寻找唐家府邸的房契地契,刚才那个娇柔小娘又来了。
她身着淡绿色襦裙,裹着一件同色的披风,站在内院中的影壁墙下避着寒风,冲着唐突的卧房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吃软饭的,出来!”
呃……
唐突刚刚找到自家宅子的官方手续,闻言皱了皱眉,就走出门去。
他站在门口,望着这个名叫红袖的朱家大小姐朱薇的贴身女婢,耸耸肩道:“找我有事?”
上午唐突被朱家的内侄薛贵带人撵出朱家,不慎跌下青石桥,被路人救起。红袖第一次来唐宅是为了探知他的死活,这去而复来,显然是另有所图。
对于朱家为什么突然变脸,少年留给他的记忆信息是迷惑。因为在之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朱家供给他衣食用度倒也不差分毫,所以即便被嘲笑为吃软饭的,连朱家的下人都看不起,他也并不在乎。
红袖啐了一口:“吃软饭的,我家娘子说了,朱家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既然你已经离开了朱家,这婚约也就没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了。”
唐突哦了一声,目光闪烁。
这一定是朱薇的原话,凭红袖一个大字不识的婢女,说不出这种逻辑鲜明的话来。
见唐突没反应,红袖忍不住斥责道:“你这吃软饭的好不要脸,如果你再赖着不放手,我家表少爷可不是吃素的!见一回打你一回,你可连小命都保不住!”
红袖口中咋咋呼呼,探出一只小手恶狠狠做了一个打人的手势。
拿“表少爷”薛贵来吓唬人,可见这薛贵在青州算是一霸。
唐突脑海中勾勒起一张流里流气的面孔,他不由撇撇嘴:“那就……退婚吧。”
红袖小脸一喜,她本来还想威胁两句、实在不行再循循善诱的引导劝解两句,直到这吃软饭的答应退婚完成小姐交办的光荣任务;不成想她还没怎么浪费口舌,唐突就应了。
“算你识相!”
红袖嘻嘻笑着,扬手指了指唐突:“你记住,抓紧去府上签了退婚书,这是我家娘子的嘱咐,可不敢耽误,听见没?”
唐突面无表情,慢慢伸出自己的手去。
红袖皱眉:“你干什么?”
“把唐家的聘礼还给我!”
少年的记忆告诉唐突,唐家当年给朱家下的聘礼可不少,足足两大箱子的金银珠宝丝绸绫罗,这些退回来,他至少可以当一个小地主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我呸!吃软饭的,没有朱家你早就横死街头了,你居然还有脸要聘礼?”
红袖啊了一声,又低头呸了一口,然后不理唐突就转身捏着裙角跑了。
唐突面露笑容,哈哈大笑。
虽然聘礼明着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不要白不要,凭什么不要?
至于退婚,唐突根本无所谓。
依照唐突的判断,其实从一开始朱家就想着要退婚的,不过是怕别人说朱家对唐家落难少年趁火打劫,才勉强当了一个多月的善人。
既然今日翻脸,自然是有让朱家决定翻脸的理由。
……
朱府。
朱薇身穿连枝花样绣罗襦,神态慵懒,裹着厚厚的裘皮披风,趺坐在阁楼前的一张软榻上。
周遭花木刚开始抽芽,微有春意盎然。
她手里捏着一枚精致的点心正要往口中送去,听到红袖的报告,手势一顿停在空中,忍不住笑了:“他还有脸索要聘礼?”
“娘子,不用理他,这吃软饭的真不要脸……”红袖噘着嘴。
“红袖,你去告诉他,只要他来签了退婚书,主动声明与我解除婚约,区区一点聘礼,朱家还不至于赖了他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