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着一条腿还能上班?确实,只要不是植物人,在拆迁公司都有位置,他们需要各种各样的人,用来对付各种各样的人。啥胳膊腿在不在的都不是重点,第一不怕事儿,第二不要脸,具备这两个基本素质之后,就能上岗了。
故意安排崔瘸子去这种单位上班,就是让他看看现在的社会有多么精彩,能在监狱里生活十多年的人,只要有时间、有机会适应,想在外面活好一点不难。
“洪哥,这事儿我可能帮不上您了……”崔瘸子确实看上去不像坏人,再拖着一条明显小一些、细一些的残腿,和普通老头没啥区别,根本看不出来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被追的跳过列车,还拿刀子捅过人。
可是他一张嘴,那股子狠劲儿就来了,面对的还是曾经帮过他的人,在他最倒霉时伸手拉了一把的恩人,顿时就让洪涛有点发懵。
“……我靠,老崔,我见过忘恩负义的,可是没见过像你这样干脆利落的,好歹也找个理由敷衍敷衍,再假装难受点,也让我心里别哇凉哇凉的啊!”在找老崔来之前,洪涛就想过这个结局,可是他猜中了结局,没猜对过程。
“不不不,洪哥,您想错了,不是我不帮忙,是我自己帮不上了……我的手不成了,老抖,玩不了活儿了……”仰起脸看着墙头上的洪涛,崔瘸子把声音压的很低,即便附近没外人,也很是鬼鬼祟祟。
“哎哟我滴妈啊……咱以后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顺序,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听了这个解释,洪涛常常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自己眼瞎救了个老白眼狼,是有客观原因的。
“嗯……洪哥,我说句您不太爱听的话,听了之后您可别急眼……”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抬着头管一个四十岁的人叫哥,叫的还那么心甘情愿,看不出半点扭捏,这就是在监狱里待时间太长的缘故。
那里面的辈分不看岁数,看能力,谁能力强谁就是爷,哪怕才十八岁,你六十了,也得叫爷,叫得不响亮、不甜,都要挨揍。
“你先等等,让我把血压降降再说!”一听说还有自己不爱听的,洪涛赶紧双手扶住墙头,脚在梯子上站稳,免得一头栽下去。
“我去公司上班这几年,张哥很照顾,也教了我不少东西。您以前说的话太对了,这年头谁有良心谁倒霉,所以我就在公司里收了几个徒弟……这几年我不怎么来您家走动,真不是忘了大恩大德,是我不想连累您。他们几个都出师了,每个月都给我孝敬,我也活的不错。可我知道这种事儿不可能万年牢,万一他们谁玩现了把我咬出来,也和您没半点关系。”看到洪涛站稳了,气喘匀乎了,崔瘸子才开始诉说他这几年的经历,尽量言简意赅。
“老崔啊,我本来就和你没啥关系,咱俩的交情是咱俩的,至于你干啥我也管不着啊。那你的意思是找你徒弟来帮我做事儿?他们人在哪儿呢?多久能过来?”
洪涛完全听明白了,这家伙自己没重操旧业,但是弄起来一个班子,组着团的去偷,而他自己就是这个团伙的组建者,虽然不参与,但收学费……
怪胎啊,别人都叫自己怪胎,这么看起来确实怪,做事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救人居然救出一个犯罪团伙,算是积德呢还是缺德呢?
不过吧,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遇到顶多是想一想,根本没啥可后悔的。人家不是小孩子,该怎么活自己也没权利去纠正。
有什么样的土壤就长什么样的果子,上面有一堆贪污几亿、十几亿、几十亿的榜样,中间还有于世达们无时无刻不算计着坑人,再多几个小偷咋了?
古人不是云了,上梁下梁啥的,这就叫报应啊,活该!现在就是个人顾个人的年代,大铲子小铲子各显神通,挖塌了算逑。
“一个小时能来两个,都是出了师的,简单的活儿保证没问题。再多怕是就得夜里了,他们都不在城里住,打车也得……”
老崔对于洪涛的反应也没啥太奇怪的,这位估计也是他认识的人里最怪异的一个,平时的言谈举止、行为做派,根本分不清正邪,不能以常理揣摩。
“一个就足够了,偷个手机用不着那么多人。你赶紧去打电话联系,来了先别露面,找地方猫着,目标就在街对面停着的白色轿车里。我会找人去闹事,你徒弟趁乱下手,用最快速度把手机从东墙外扔进来,完事再给还回去。记得躲着点探头,这事儿不用我教了吧?”
洪涛摇了摇手,打断了老崔的啰嗦。弄那么多贼过来不光没用,还容易把警察引过来,天知道他们有没有露底,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让佳颖她妈去闹事?”崔瘸子点了点头,示意全听明白了,转身刚想走,突然停住又问了一句。
“你觉得够用吗?”洪涛也已经顺着梯子往下爬了,听到声音又往上迈了一步,露出半个脑袋。
“太够了,她不光脸皮厚,胆子还大,她要是真放开了,能把这条街全堵住,除非马上抓人,否则谁拿她也没辙。我说洪哥,要不也让她去张哥公司上班吧,拿个一线小组长的工资保证没问题。她家不是也挺困难的,上有老下有小,孙连胜又是个烂酒鬼,正好贴补贴补家用。”
崔瘸子竖起一根大拇指,三分之一只称赞洪涛有手段,剩下三分之二全是在肯定孙连胜媳妇的能力。他虽然和街坊邻居不怎么接触,可是有几位的名号还是听过的。
“你还是少操别人的心吧,孙家现在已经抖起来啦。佳颖自己开了奶茶店,买卖挺红火;佳慧考上了重点高中,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过不了几年就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老孙也不怎么喝了,没事儿就去闺女店里帮忙。这都大半年了,你整天不回家?”
洪涛相信孙连胜媳妇去了拆迁公司是把好手,可当时之所以没给她介绍过去,就是怕这个原本天性彪悍的娘们接触太多社会阴暗面,孙家乃至这片社区就再也容不下她了。到时候自己也没辙,只能眼睁睁看着孙连胜妻离子散。
“……还有这事儿……烂酒鬼都能转性儿啦……又是您伸手帮忙了吧!”老贼就是老贼,不管手抖不抖,脑子里的经验和阅历一点没见少,转眼功夫就猜到了谁最可能是始作俑者。
“没辙,就是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你要是想聊天,干脆明天买点礼物到院子里坐坐,咱能不一个爬墙头,一个站墙根瞎扯淡不?”
要不说洪涛是怪胎呢,别人说坏话他不高兴,遭到表扬了也不太乐意听,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脑袋再次缩了回去。
“唉,张哥说的没错啊,这位太难伺候,但还不能不伺候,好人啊……呸呸呸,好人不长命,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尼玛的,啥世道啊,都找不到形容词了!”
崔瘸子平白无故挨了白眼,还是夸人的时候反被怼,也没生气,只是长叹了一声,嘀嘀咕咕的离开了墙边。对于洪涛的为人,别看他接触过,还受过恩惠,可依旧是雾里看花,摸不清准脾气。
还是到了拆迁公司之后,听到张老板的感悟才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那位老板和洪涛认识的时间很长,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一起出去钓鱼,加上社会经验极其丰富,算是看清楚了一部分,但也没完全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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