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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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浅言深,作为后生晚辈,直秀没有和横井小楠深入探讨小楠的“重商主义”的具体主张,没搞清楚他的主张是简单地加强贸易还是通过贸易推动农业和手工业发展形成循环?反正在这个时间点,能重视贸易的武士就已经很少见、很了不起了,所以直秀还是准备未来给予小楠先生更多支持。



    日后以熊本藩为主体构建的熊本县,是扶桑著名的农业大县和水产品大县。



    农产品中西瓜、番茄、榻榻米草、甘夏橘子、不知火(椪柑)及宿根星星草的生产量居全扶桑第一位,稻米和其它农产品产量也极高,肉鸡“天草大王”、肉牛“肥后赤牛”、草莓“嘿诺希紫库”、不知火椪柑“得口朋——肥之丰”、茄子“嘿沟姆蜡萨克”是熊本县的独创农产品。



    其中八代平原出产的灯心草产量约占扶桑全国总产量的七成左右,熊本平原除出产稻米以外,也是有名的露地白兰瓜和西瓜的产地,阿苏地区是牧草丰盛的牧业区。



    熊本县内63%的土地为森林所覆盖,阿苏、人吉球磨地区是杉树、柏树等主要木材的生产基地。



    另外熊本县拥有明海、八代海、外海天草滩等天然渔场,鱼种十分丰富,特别是对虾、蛤仔及海苔等养殖渔业极其发达。



    有名的农产品有樟脑、夏蜜柑、温州蜜柑、晩白柚、甜瓜、西瓜、黑毛和牛等等,著名水产有河豚、龙虾、鲍鱼、蝾螺、海胆、章鱼等。



    直秀认为熊本藩一方面要把农副产品包括水产品的产量和质量提上来,一方面要扩大贸易数量和贸易渠道。同时,现在熊本藩的对外贸易都是以幕府的长崎、大坂为中心,其实熊本藩也可以先试试营造九州岛地方贸易圈,理论上萨摩藩的土地贫瘠出产不多,两者恰好互补。



    随着生产能力和贸易的相互促进,估计熊本藩武士也不会抱着义大于利不放,真香定理是不可阻挡的。现在藩内被天保凶作搞的民生凋敝,有这么好的农业基础不先修复和提高农业发展,难怪小楠被K的一头大包回家教书。



    小南先生见多识广、思维开放敏捷、影响很大,日后自己推动佐贺的时候也多拉熊本几把,风起于青萍之末,民间经济好了之后,自然会有贸易需求,交易多了自然就眼界开阔,到时公武合体也好,联合倒幕也好,总比躺倒任嘲好。



    见过小楠先生之后,按原来的计划大家是准备在熊本游玩几天的。



    熊本所在地古称“火之国”,在熊本的东北方有世界上最大的重叠式活火山阿苏山。阿苏火山由五十多座火山喷发叠加而成,最大的五个火山口合称“阿苏五岳”,由中岳、高岳、根子岳、杆岛岳和乌帽子岳组成,其中海拔592米的中岳火山口一直没有真正平息,平时白烟滚滚,在绿色高原和蓝天之间显得特别醒目。



    阿苏山形成于四次大规模火山,时间为27万年前、14万年前、12万年前、9万年。整个范围包括东西之间十八公里、南北之间二十四公里,成椭圆形,在北端的大观峰可以一览全部阿苏五岳的火山锥,视角绝佳。



    熊本的西部面向明海与八代海,其外海与东海相连,东部有九州山地,从山地流出白川、绿川以及被称为扶桑三大激流之一的球磨川,其下游地区有八代平原,风景都很优美。



    在后世的扶桑“名水百选”中,熊本附近有白川水源、池山水源、菊池水源和轰水源入选,因此熊本也有“名水之乡”的美称。



    熊本的名胜古迹有很多。



    园林中最有名的是熊本细川家初代家主忠利建造的水前寺成趣园,设计取材于歌川广重的浮世绘《东海道五十三次》,“东海道五十三次”是江户时代从江户到京都的五十三个官方驿站“本阵”的合称,“成趣园”取名自陶渊明《归去来辞》中的诗句“园日涉以成趣”。



    熊本城,别名杏城,与姬路城、名古屋城后世并称为“扶桑三大名城”,是桃山时代加藤清正从1591年开始用了15年时间才在1606年完成的。城池气势豪壮,占地周长12公里,以天然河流为城壕,垒巨石为城垣。在1625年,熊本城遭遇强烈地震,城内的火药库爆炸引发大火,城池遭到了巨大破坏。



    1632年(宽永九年)细川家取代加藤家统领熊本藩,首代家主忠利花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年才修复了熊本城。



    熊本城的缔造者加藤清正在内政上除了善于建城外还善于治理水利。他主持建造的水利工程最大的优点就是坚固、耐用。未来,有相当数量的水利设施在经历了四百年的时间冲刷后依然为当地的百姓所利用。每当水灾过后,有惊无险的当地百姓都会情不自禁的说:“这真是托了清正公的福啊!”但凡河堤决口,他们就会怒气冲冲的质问政府官员:“为什么清正公造的堤历经数百年都不倒,你们这些现代科技的玩意岂不是废物吗?”



    熊本藩的著名自然景观有菊池溪谷、球泉洞、草千里、黑川温泉、杖立温泉、赤水温泉等,其中的球泉洞包含第一本洞和第二本洞,全长约4800米,是九州最长、扶桑第三长的溶洞,洞内栖息着形态各异的洞穴生物。



    熊本后世的著名美食有马刺料理、炉端料理(海鲜烧烤)、南关素面、団子汁(面团汤,类似嘎达汤)、阵太鼓(红豆馅甜点,类似羊羹)、からし莲根(辣味莲根,类似藕盒)、いきなり団子(混合红豆和蕃薯的甜点小吃,类似北方带馅年糕)等。



    特色手工艺品有陶瓷器小代烧、肥后象嵌(把金银嵌进细微图案里的金属类物品)、人吉清酒、柚子蜂蜜、阿苏高菜(渍物)、朝鲜饴(软糖)、灯心草叠敷(榻榻米)、宫原町的打火石(火镰)。



    但经过计算,时间不够了,所以四人带着小楠先生的介绍信直接上路去鹿儿岛。



    七天之后,直秀垂头丧气地站在伊藤茂右卫门的家门外,边上站了三个学生不明所以。



    原来直秀拿出横井小楠的介绍信虽然顺利地见到了伊藤茂右卫门,但话不投机,算不上谈崩了也差不多了。



    九州岛这地方不大,知名的学者互相都有交情,就算没见过面,老师和朋友什么的都是儒学圈的,总能搭上关系。而且萨摩国和肥后国紧挨着,走动也算频繁。



    前面直秀一直顺风顺水,这次伊藤茂右卫门给了他一个大钉子。直秀规规矩矩地投书拜访,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商业互吹,伊藤茂右卫门就开始检查直秀的学问。



    在伊藤茂右卫门看来,你直秀一个毛头小子,来我这游学,挺好啊,我来考考你。一考之下,直秀原形毕露,他本来就没啥儒学的底子,而且一直在补兰学的课,儒学根本没啥进步。



    伊藤茂右卫门一看,你这不行啊,四书五经不熟也就罢了,《扶桑书纪》、《续扶桑纪》、《扶桑外史》、《古事记》、《古事记传》、《本胡通鉴》、《新论》、《大扶桑史》、《扶桑政记》、《本朝通鉴》、《群书类丛》、《武家名目抄》、《比古婆衣》看过哪一本啊,直秀羞赧地说这些听说过没看过。



    伊藤茂右卫门继续问,“平日治何学?”,意思是平时读什么书啊?



    直秀心说,“《江户四十八手》听过没?”,直秀想说“《武士训》、《武教小学》、《士道要论》”,但他怕伊藤先生追问他具体内容无法回答,他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平日研读兰学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因为萨摩的隔代藩主岛津重豪(1745年—1833年)喜爱兰学和重视教育,建立了藩校造士馆(1773年)、医学馆(1773年)、明时馆(1779年),明时馆开始是天文台和历法研究机构,后来成为兰学研究机构。所以萨摩藩士对兰学也不陌生。



    伊藤先生好生郁闷,你一个兰学学生到我一个阳明学者这里拜访,你是个傻子吧?但有小楠先生的介绍信,也不好发作,只好问“汝欲何为?”,你有啥目的啊,想干啥?



    “我通过学习,写了两本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江川坦庵说写的不错。朱子说格物致知,阳明先生说随物而格,那么我是否是走在学习的正道上呢?”



    直秀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简单回答“小术而已”就可以,但其实不太好回答,为什么呢?



    因为儒学者一直推崇三代而治,推崇礼治、德治、仁治,推崇仁、义、忠、孝四种美德,认为只要大家都这么做世界就会变好,会天下大治。可人在自然面前往往是渺小的,天灾等自然灾害也不断出现,所以难免有人怀疑,光靠儒学能行么?



    儒学后来有了天人感应的说法,把儒学中的道德和自然界联系起来。但天人感应只是解释了比较大的自然现象,那水往低处流、火能加热食物这些随处可见的自然现象怎么解释?自然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儒朱熹提出理气论,解释说“理是事物的规律,气是铸成万物的质料,天下万物都是理和气相统一的产物”。朱子学认为儒学的大道就是理,还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按朱子学的说法“欲”是不符合天理的想法,在如何学习上,朱子学提出的方法穷理致知、反躬践实和居敬。格物致知就是朱子学的观点,这样儒学就把自然界的万物和人联系起来。



    后来大儒王阳明“发明朱子未尽之意”,继承陆九渊的“明心见性”、“心即是理”,创立了阳明心学,也称“陆王心学”。



    阳明心说提出“心即是理”,指的是理和心之间密不可分。在学习方法上,提出知行合一,也赞同格物致知。



    从大范围讲朱子学、阳明心学都是儒学,都推崇礼治、德治、仁治和儒家四美德。那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直秀支持的观点是:



    朱子学“认为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所以知和理相遇,就会格物致知,逐渐使知靠近天理。而在致知方面做的最好的就是儒学先贤,他们做到了“物格知至”,儒学的各种经典记载了这些最靠近天理的“良知”。



    阳明心学认为人的思想也是天下之物,既然“天下之物,莫不有理”,那么人的思想也包含“理”,所以研究自身的思想也能使知靠近天理,也就是他把“人心之灵,莫不有知”中朱子学的“知”又分成了“心”和“理”两部分,“心”是什么呢?就是人的思维活动,把“心”也看成“天下之物”,所以认为研究“心”也能致知,那么每个人都有“心”都有思维活动都可以自我研究,于是得出结论“人人可以做圣人”。



    “心学”肯定了个人的感性认识,认为个人的感性认识是良知——其实心学是认为有可能是良知,但心学弟子哪里管那么多,就自己把自己的认知定义为良知。我说的也是良知,反正朱子学也承认天理是最高的、遥不可及的,那你的良知和我的良知有啥区别?从儒学先贤的经典中你得来的理解就一定高于我从经典中得来的理解么?我心学弟子不但“格物致知”我还“随物而格”、“知行合一”,我还实践我还反思,你这朱子学的门徒天天看书看傻了,能有什么良知?因为心学鼓励个人思想,所以心学大受欢迎、广为流行。



    但朱子学也好,心学也好,良知都集中到道德建设和治政上。还是没解决“水往低处流、火能加热食物这些随处可见的自然现象怎么解释”的问题。朱子学和阳明学都支持格物,怎么就不把自然科学也拉进儒学的范围呢?



    天保凶作中阳明学者大盐平八郎起义檄文还是在说幕府没搞好礼治、德治、仁治,但扶桑人口数量在最近一百年不再增长,礼治、德治、仁治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怎么就不能正视自然科学呢?最起码给个兰学也是良知的评价也好啊,直秀对此一直很不满意。



    所以直秀问伊藤先生“我通过学习,写了两本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江川坦庵说写的不错。朱子说格物致知,阳明先生说随物而格,那么我是否是走在学习的正道上呢?”这句话就是问“我农学学的不错,你心学学者怎么看待我这种学者?”



    这和直秀问小楠先生的问题一样,当时直秀问的是“兰学也是研究万物之理的,那么朱子儒学承认兰学的学术地位么?”



    小楠先生当时耍滑头搁置个这个问题,但小楠先生是儒学的特例,他是实用主义者,对兰学不反对也不明显表示支持,未来他提出“大凡以利及人,即是仁之用”,变向承认了兰学。



    直秀今天被奚落了半天——其实伊藤先生真没奚落他,只是伊藤先生认为儒学重要,多问了几个儒学的问题而已,直秀回答不上来觉得丢了面子,有点恼火,直秀觉得我学兰学怎么了,我兰学学的好能帮助很多人,你觉得我没学问,你心学是研究心致良知,我研究农学致良知,你凭啥看不起我?



    所以直秀问伊藤先生“我通过学习,写了两本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江川坦庵说写的不错。朱子说格物致知,阳明先生说随物而格,那么我是否是走在学习的正道上呢?”



    伊藤先生大怒,觉得受到了冒犯,“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一挥手,就让仆人把直秀他们赶出门外。



    伊藤先生的回答是《论语卫灵公》中孔子的话,意思是“凭借聪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但仁德不能保持它,即使得到,也一定会丧失。”,你直秀兰学学的再好也落不到好下场!



    直秀出门被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自己又不是万人迷,那能人人都喜欢自己。何况自己拜访的是阳明学者,人家问几句儒学知识是本分,又没问你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是啥意思,这挺够意思的了。



    伊藤先生问自己干嘛来的,自己错误理解成人家看不起自己,结果反问了一句,被人赶出来,真是失言失策。伊藤先生问自己干嘛来的,如果回答“自己知道学问不行,希望伊藤先生推荐几本书”,这不就拉上关系了么?之后天天跑来向伊藤先生请教学问,到时不就顺利结识大久保正助和西乡隆永了么,自己这一冲动,不知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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