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小丫头早就醒了,却一直装傻充愣“哄骗”着自己给她讲故事。
自己也真是的,其实仔细一点完全可以发现,结果愣是在这絮叨了小半个时辰。
话说这小妮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演技了,还极其精湛地手指微动、睫毛轻颤,难道说女人天生就表演天赋拉满?
旎旎已经在床上笑得咳嗽起来,要不是遇见小矮人那段实在太惹人笑,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两个故事。
辛岁正准备“教训”这小丫头一下,不然自己这么久的故事岂不是白讲了,再说了有那么多人为你担心,早就该乖乖醒来了,却还在这里玩闹。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旎旎就硬生生止住了开怀的笑,仿佛是以一种惊人的意志力扼住了自身的正常身体反应。
接着,旎旎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冰冷,嘴角却还带着一抹妖异的笑。
她僵直地坐起,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辛岁。
不知怎的,辛岁觉得这道简单的目光冰冷至极,仿佛血管里的血液都停止了一瞬似的,思维也像停摆了片刻。
此时意识光璧上的经文一阵浮动,他才勉强收回了心神,如临大敌地问道:
“你是谁,你把旎旎怎么样了?”
这位看上去绝不是旎旎的人,或者说意识体,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瞥了一眼辛岁,就失去了兴趣,转而静静思考了片刻,又闭眼重新躺下了。
旎旎竟又重新睡着了,这次看起来倒真想是平常入睡时的样子,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辛岁却不敢怠慢,先前的一幕实在让他莫名恐惧,难道说旎旎此后会变成他不认识的人?
他一咬牙,决定先出去找老师商量一下,不然心里难安。
王守仁和桑午玖本来就在外面的竹楼中等待,听辛岁说起旎旎醒来了,自然惊喜万分,但又听他说起那诡异的一幕,也有些忐忑不安。
尤其是桑午玖,至亲的女儿昏迷了三天,现在虽然醒转,却似乎失了魂魄,焦急之下已经全无头绪,只一脸祈求之色看着王守仁。
王守仁也有些不解,按他之前的猜测,应当是在祭祀仪式之中,一位苗族先祖的意识与主祀的旎旎之间产生了联系,并在特定的情况之下与旎旎进行了交流。
根据这种祭祀仪式的传承之久,应该是不会出现什么坏处,更何况当时旎旎明显是拿到了那片金叶。事后金叶不知所踪,就很能说明问题。
也许就是这位先祖的某个念头引导旎旎正确使用金叶,其间甚至还有些秘密传承也说不好。
祭祀过后,传承完毕,这一缕微小的念头就应该烟消云散了才是,毕竟不是旁人,祸害不知道多少代以后的子孙的祖先,从情理和世间规律上来看,都不太可能出现。
现在看来,这位精力旺盛的苗族先祖传承之后还留下了一些念头,也许刚才的苏醒已经是最后一丝,但要不是呢?
人的意识和魂灵当中留下了他人的印记,这件事情无论怎样考虑都让人觉得有莫大的危险。
如今也只能等旎旎苏醒过来,再好好询问她才能了解来龙去脉吧。
王守仁把自己的推测跟桑午玖说了,不过着力表述了旎旎现在可能已经很安全的一方面,桑午玖才渐渐定下神来。
不过说起来,这位遇事谨慎、颇有城府的族长,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奇怪的祭祀典礼。
他也参加过数次族中的祭祀大典,有比这次的场面还盛大的,但也只是走一走流程当做节日庆典,从未出现过什么天地变色、怪风忽起的状况。
尤其是这些怪异之事又牵扯到自己的女儿,想到妻子未离世前主持的祭祀仪式,回想起妻子对她的殷殷嘱托,桑午玖的心情更加低沉起来。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许多人家都已经升起了淡淡的炊烟,小楼中的三个人可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依旧焦急地等在床榻边。
伴随着一声细细的嘤咛,旎旎终于睁开了眼睛,揉揉有些困顿的双眼,下一刻却被眼前的三个脑袋吓了一跳:
“阿爸,老师,哥哥,你们……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人说话,三个脑袋六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几朵花儿来,让人觉得十分古怪。
旎旎刚醒来,还有些迷糊,所以四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直到旎旎鼓气地嘟起嘴巴,那三个在她看来出了毛病的人才正常起来。
当下最重要的也不是问什么祖先意识念头,桑午玖急忙问女儿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饿不饿,需不需要再躺着休息会儿之类的言语。
王守仁师徒二人就尽职尽责地守在一边,时刻准备着去端热水或是拿东西。
一说起饿了没,旎旎就咋呼起来了,说是自己觉得可以吃下去一头牛,催着辛岁快去做饭,还大大方方地提出了要求:
“我要吃酸汤鱼火锅!”
面对“病号”,辛岁可不敢有半点违逆,马上答应下来,就自去准备了。
桑午玖又找人叫来族里的苗医,让他再看看旎旎身体是否真的没有损伤,王守仁看一时半会儿也问不了,就找辛岁帮忙打下手去了。
不过这位老饕的打下手,总是伴随着东一筷子西一指头的“品鉴”,且美其名曰“尝尝味道”,有时候却比辛岁都偷吃得多。
这一点也算是师徒二人的相同点吧,不知该说是名师出高徒还是弟子贤于师。
桑午玖不由分说让苗医把了好几次脉,直到那位干瘦的老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小姐身体康健更甚从前,又苦笑着说,别的无妨,要是再不吃饭可能会落下胃病的时候,他才把心稍稍放下,赶着去看辛岁的饭做得怎么样了。
久未进食的人是不能立刻吃味道过重或者冷硬的食物的,辛岁先是熬好了一锅养胃顺气的米粥,让桑午玖给旎旎带了过去,先垫垫肚子。然后才安安心心做大小姐点名要的酸汤鱼火锅。
王守仁坐着小马扎,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晶莹米粥,一边耐心地吹凉汤匙舀起的粥,一边思索着自己还没有考虑到的方面。
是的,这就是王老师的打下手方式。
等辛岁忙活完,香气扑鼻的酸汤鱼火锅摆上桌之后,已经是暮色四起了。
一端上桌,四双筷子几乎就没停过,独具口感又鲜美爽辣的火锅汤卤里,不论下进去什么食材,都是无上的美味。
更别说那片得薄如蝉翼又剔净鱼刺的肥美鱼片,只在咕嘟作响的汤卤中汆烫几秒,送进口中,就能体会到齿舌为之打架的快感。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动筷子,期间辛岁最是无奈。
他是晚辈,就要帮着不断把空的盘子取下来,再换上新的片好的鱼片,等到他坐下的时候,刚刚放下的盘子就又空了……
不一会儿片好的鱼片就被争抢一空,看着眼巴巴等着的三个饿鬼,他只好放下筷子,再去运刀如飞。
旎旎是病号,是这顿火锅的发起人,自然不需要做什么帮忙的事情,反而有余兴问起王守仁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来。
辛岁就在旁边听得牙痒痒,这小妮子,一定是故意的!
等辛岁第三次片完鱼,几个人动筷子的速度才慢了些许。辛岁又给自己加了汤,决定等这几个人吃好了自己再大快朵颐。
一个人的享受,岂不是比争抢来得痛快?
王守仁和桑午玖都停嘴了,旎旎却好像不知饥饱,还是不停夹着鱼片往嘴里送,渐渐地几人都觉得不对劲,不会是饿了几天,此时胃里失去了知觉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要是一个人饿得太久,突然有充足的食物,又不加以控制,很有可能进食过度,严重的甚至可能撑破胃部而死。
王守仁抓住了旎旎不停动筷子的手,却惹得旎旎大为诧异,三个人连番问询之下,才都将信将疑地明白,旎旎只是真的觉得饿了,并不是不知饥饱。
他们都还算知道旎旎之前的饭量,眼下的状况实在古怪,旎旎又无意说了一句更加奇怪的话:
“我好像觉得,这次醒来以后,我的力气变大了,而且好像之前有一个人在梦里教过我什么东西……”
桑午玖立刻想到了苗医那句奇怪的“小姐身体康健更甚从前”,王守仁也自然考虑到了所谓传承的问题,两个人对视一眼,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再三确认旎旎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之后,王守仁和桑午玖一起离去,他们还要再商量一下这件事的后续,去查查族里的资料再做定夺。
辛岁看着不断搅动汤卤寻找鱼片的旎旎,听着她咋咋呼呼的轻呼声,才觉得那个熟悉的古灵精怪的妹妹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给旎旎夹去了好大一筷头鱼片,又把刚刚新片好的鱼肉都倒进了锅里。
注视了一会儿埋头大吃的旎旎,他也安心风卷残云起来。
终究是虚惊一场,幸好是,虚惊一场。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