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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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雁国有着东霁最美的盛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雁国公楚阖都会邀请两三好友,相聚秋叶城,把酒同醉,共赏秋色。夙国的明月城,有明月,雁国的秋叶城,有秋叶。秋叶城的秋,是天下之秋。那是一种意境,也是一种味道。当晚风轻轻拂过城中的古槐,金色的落叶铺得满地,淡淡的香味消融在风里,所有从此间路过的行人,便会有种仿佛在梦里的错觉。抬眼看天边,天的颜色淡了些,倒是流云不知何时在夕阳的霞光中燎得火红。南飞的雁会在这时于秋叶城小憩,秋叶城的秋,没有暮夏之蝉的衰鸣,却多了这天下难有的清闲和安逸。每到这个时季,即便是不出门,拉着知己好友在家中院落饮酒,也是非常快乐的一天。秋色会在同老友的畅谈间消融于酒里,化作秋天的味道,而有关于秋的意境则在不经意间与美酒一起尽赴谈笑中。到了快入夜时,偶有晚风会调皮地吹散天边的火燎云,届时,白昼与黑夜同在一片天幕,星辰与日月共相辉映。这是只有在秋叶城才能看见的奇妙场景。与雁国秋叶城相邻近的启国境内名胜“凤鸣”山上,有一座凤鸣寺,每到这个时刻都会有个可爱的小和尚敲响秋日的晚钟。于是悠远的钟声穿过万丈霞光,与君共赏两地美景,天地万物也将在这缥缈的古寺钟声里融于一色。入夜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点燃了秋叶城热闹的华灯,缓缓拥抱属于自己的生活。月色与秋色在此间平分夜色,繁华与宁静共存于一城。若到那时,你恰巧身在秋叶城,心中必然会有一种物与我孰为真的错觉,而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除了我。



    ……



    东霁怀帝二年,九月十五,夜。



    东霁雁国·秋叶城郊·风止居。



    对于孟简而言,这里是梦的开始。



    当漫天的星辉,穿过庭院内的那棵至今已有千年历史的古树枝杈,落入一池清水。一黑一白两条锦鲤忽然冒出头来,意外间破碎了天上明月于池中的倒影。



    孤坐在池边的颜菁,随即将思绪从回忆里收回,转而看向屋内那个正在为自己熬药的女人,目光里既有内疚亦有感激。



    每次看见白蔷的时候,颜菁总会不由得忘记了呼吸。这种令人窒息的美,即便是名满雁、络、启、夙四国,集才华美貌于一身的颜菁,不免也会感到黯然失色。



    她的目光,时而清澈如水,时而明媚如风。作为霁朝第一世家白氏的独女,如今雁国第一美人儿,白蔷天生就拥有一股不输帝王家的娇贵气质。



    晚风起时,涟漪阵阵。



    池中锦鲤,莫名欢喜。



    庭院外青竹叶落,发出沙沙声响。



    月光里,溪水绕磐石。



    秋虫不知眠,人亦是。



    烛影摇动间,白蔷小心翼翼地捧着熬好的汤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缓步来到颜菁的身边,轻声细语道:“药我熬好了,不烫,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得趁热喝。”



    颜菁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月光在沉默间误入二人眼中。



    “今夜的月亮,真美。”白蔷感慨道,话语间,思绪渐渐飘远,“上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月亮还是多年以前,我因家族事务不得不客居在夙国明月城的时候。”



    “当时,师姐可是独自一人,坐拥这轮明月。”颜菁声音轻柔缥缈,恍如从空谷里传来。白蔷安静地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名家画笔下历尽千帆的绝世佳人,沧桑而又华丽。



    “这么美的月亮,若是一人独拥,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凄凉。”白蔷顺着思绪回忆道。



    “看来,那时师姐便已心有所属,”颜菁微微一笑,猜测道,“是燕大哥吗?”



    白蔷摇头:“那时我还未与燕离相遇。”



    颜菁俏皮道:“能让师姐芳心暗许,想必一定是位人中龙凤,当世俊杰!”



    “人中龙凤,当世俊杰,算不上。”话语间,清澈的明眸渐渐深邃,她的嘴角浮现的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似是过往回忆所遗留下的甜蜜,“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特别,但仅是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特别,便足以让我这一生为之着迷。”



    颜菁好奇道:“有多特别?”



    白蔷回忆道:“剑眉星目里,深藏英雄之意,可是举止投足间,却满是江湖气息。”



    颜菁有些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形象,于是转而类比道:“是不是,就像楚誉那样?”



    “和那个混蛋当然不一样!”白蔷习惯性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转而关切道,“怎么,师妹还在想他?”



    “没有,只是随口一提。”



    颜菁侧首,避开了白蔷的目光。



    交谈间,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翻过风止居的高墙,突然出现于庭院内。这一幕,吓得颜菁如同受惊小猫一般,本能地躲到了白蔷的身后。不经意间,颜菁的余光瞥见了该男子手中握着的那把古剑。



    “那人手里兵器,我怎看得这般眼熟。”颜菁小声与白蔷问道,似是怕被那人听见。白蔷微微一笑,转而与颜菁温柔道:“师妹,你先回屋喝了那碗汤药,我上去问问什么情况,一会就来。”



    “可是……”



    “放心,这事我来处理。”



    “好……”



    片刻的迟疑过后,颜菁低眉缓步朝屋里走去。眼见小师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心里始终惦记着师弟安危的颜菁,一双温眸时不时转向庭院内,正与白蔷交谈的锦衣男子。



    经过她的细致观察,以及白蔷反应。



    颜菁猜想,锦衣男子应与白蔷熟识。



    身着一袭白衣的白蔷,由于本身就属冷白肤质,加上清冷月光的渲染,此刻犹如凝脂白玉精雕的“月下美人”,不染纤尘。再美的景致,都会因为她的出现而失了颜色。



    “张三啊张三,有门不走,你非要翻墙?咋的,显腿长?”白蔷轻声怒斥面前的这个锦衣男子,生怕被颜菁听到,遂刻意压低了声调。



    张三尴尬道:“习惯,习惯!”



    白蔷叹息:“坏习惯,得改。”



    张三躬身揖手:“诺!”



    话语间,白蔷的目光落在了张三手中的古剑上。尽管张三用麻布将这把剑重新包裹,但是遗落溅洒在剑柄上的血迹,依然吸引到了白蔷的注意:“我那小师弟,没惹什么事吧?”



    张三赔笑:“这得由夫人亲自来评判,对此张三不敢妄断。”



    白蔷皱眉,感觉此中定有蹊跷:“那你跟我说说,我这小师弟今天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张三回忆道:“孟公子是在今日午后,以出去买药为由离开风止居的,那时夫人您还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傍晚以前,孟公子都在秋叶城主府对面的茶楼「清风徐来」喝茶,到了傍晚时候,楚誉公子归来,孟公子离开茶楼找楚誉公子寻仇。”



    “我就知道。”白蔷扶额叹息,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幕,“然后呢,楚誉没有将他打伤吧?”



    张三尴尬道:“伤肯定是伤到了,不过只是伤了皮肉,当然也可能还伤了自尊。”



    白蔷摇头:“他一个六阶初期的武者,跑去跟楚誉这个步入十阶中期的武者挑事,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张三继续道:“其实楚誉公子最终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誉府的下人们有些不知分寸……”



    白蔷叹息:“罢了,就当是给孟简长个教训。对了,李四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张三赔笑:“老四担心孟公子受了伤,路上万一遇着什么意外,所以现在正在跟在孟公子身后,对他进行暗中保护。料想现在也应该快到这里了吧。”



    白蔷听罢,扬起眉角:“你俩做事,倒挺贴心?一个先跑回来给我通风报信,一个时刻跟着暗中保护。照你这么说,王二和龙五此刻是不是也在暗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美其名曰‘严加保护’?”



    张三揖手:“这些都是主子的意思。”



    白蔷皱眉:“又是燕离的授意是吗?”



    张三敛住笑容,不再多言。



    时来的朔风吹响竹林间的沙沙声,白蔷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心知有些话即便是问了,他也不会告诉自己,于是转身回到屋内,开导颜菁忘了楚誉这个渣男,留下张三一人孤立院中,静候孟简归来。



    ……



    回去的路上,孟简一直在想等会该如何跟二师姐交代。他很害怕二师姐得知自己去找楚誉的麻烦后,感到地生气亦或是难过,本来二师姐就因为楚誉的“始乱终弃”,继而伤心过度,引起旧疾复发。想到这里,孟简忽然好奇大师姐白蔷,此刻会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孟简的师父乃是「明镜居士」明如月。



    「明镜居士」明如月一共有三个徒弟。大徒弟白蔷,乃霁朝第一世家白氏独女,号称“雁国第一美人”,不久前嫁给了雁国右相燕淇独子燕离。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二徒弟颜菁,是一位名满雁、络、启、夙四国的才女,气质超凡,文采斐然,其父颜枫乃是此时天琼城二十七家商行的会长,与明如月、楚阖互为挚友,彼此相识多年;三徒弟孟简,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便被明如月捡到并扶养长大。只可惜,明如月只教他医术,不传他武艺,否则身为「明镜居士」的徒弟,又怎会打不过楚誉?



    事实上,「明镜居士」也是雁国公楚阖的挚友之一。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面对孟简的“无理取闹”,身为雁国三公子的楚誉才表现出了少有的宽容大度。



    如今,这位「明镜居士」就住在秋叶城外的「风止居」。只不过,因为这段时间她的二弟子颜菁因为和楚誉的感情纠葛,继而触发旧疾,需要几味稀有药材调理,而这几味稀有的药材,只有与秋叶城相邻的紫烟城才有。几经思量过后,「明镜居士」明如月决定亲自前往紫烟城为颜菁购药。



    临行前,明如月召回已经出嫁了的大弟子白蔷,希望她能够在自己远行的这段时间里,多多照顾病重的颜菁,顺便看住号称“秋叶城·小霸王”的孟简,不要惹是生非!



    对于白蔷的到来,孟简并不知晓。



    眼下,历经千辛万苦后的孟简,终于重回「风止居」。推开院门时的他,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正在休息的二师姐颜菁,结果孟简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庭院内竟有一个陌生男子,正孤立于清池边观赏锦鲤,并在察觉到他进门后,躬身揖手,微微一笑。



    “你谁?找谁?!这么晚出现在「风止居」,究竟意欲何为?!”孟简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于是环顾四周,并在这期间压低声调质问张三。



    想到这里,孟简忽然担心起二师姐颜菁的安危,毕竟这么晚突然有个陌生人出现在庭院内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未等张三解答孟简的疑惑,青纱帷幕间一声轻声的问候,如同从空谷里传来缥缈歌声,令此时已疲惫不已的孟简,在安心的同时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小师弟回来了吗。”那是二师姐颜菁的声音。



    孟简回应道:“是我!”



    颜菁:“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我去城东的药铺给师姐抓药去了,临走的时候没注意,把东西丢在了药铺里,走到半路才发现,于是半道折返回去,耽搁了不少时间。”孟简慌不择言,随便便了个借口,试图搪塞过去。“那药呢?”这时,另一个较为严厉的声音也从烛火照亮的青纱后缓缓道来。孟简一听,竟是大师姐白蔷的声音,心想:「糟糕,大师姐怎么突然回来了!此刻,她不是应该在右相府吗?!」



    思量间,孟简下意识地蹑手蹑脚后退。



    月光下,白蔷掀起帘幕,搀扶着娇弱的颜菁从帘幕后缓步来到庭院内。这时,一直跟随在孟简身后的李四突然出现,将孟简退路阻断,吓了孟简一大跳,以为有人要偷袭他。



    今夜的风止居,要比往常热闹。



    明月如钩,秋风刺骨,



    屏息间,烛影摇动。



    当白蔷与颜菁并立于月光里。



    孟简愣了一下,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每当他再次看见白蔷的时候,都会难免像现在这般害羞到无地自容。



    却见白蔷温柔的抚过颜菁后背。



    “小师弟,你这又是要去哪儿。”



    明艳的眼眸,淡淡的杀意,



    吓得孟简不由得结结巴巴。



    “回……回家!”“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白蔷漫不经心的问孟简。孟简的目光瞥向此刻正朝他揖手的张三,与身后的李四,转而与白蔷狡辩道:“刚刚看见院子里有陌生人,遂以为走错了地儿。”白蔷:“现在呢?”“现在……”孟简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不敢说话了。一旁的颜菁见状,叹了口气,张三与李四则故作漠然,借机围观这出好戏。白蔷:“老实交代,今天都去了哪?”孟简:“我…我去西市买药了!”白蔷:“刚刚还说去东市,怎么现在又突然变成西市了?”孟简:“东市…东市没有我要的,所以我又跑去西市了!”颜菁:“那药呢?”孟简:“去了西市才发现药铺关门,药没买着……”白蔷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愠怒的样子令孟简瑟瑟发颤。从小到大师父没有打过他,因为犯错的时候,都是大师姐白蔷替师父动手。“继续跟师姐们说说,这一路上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衣服会破成这样,还把自己弄的如此灰头土脸。”本想发火的白蔷见孟简衣衫褴褛,忽然有些心疼,遂关切地上前查看,“衣袖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颜菁撩开孟简身上残破的衣片,借着烛光发现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怎么还负伤了?”



    白蔷:“你跟谁打架了?”



    孟简:“秋叶城中一只有名的大黄狗!”白蔷瞪着孟简,想要说什么但是忍住了。颜菁看了眼愠怒的白蔷,转而问孟简道:“最后打赢了吗。”孟简:“当然!我可是秋叶城小霸王!”白蔷:“你这一身伤,是大黄狗咬的?”孟简:“对!誉府的狗,改天带师姐…”“编,继续编。”话语间,白蔷渐渐失去耐心,遂沉下脸色,打断孟简的谎言,“你真的以为师姐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出?”



    孟简被白蔷这突然发怒,吓得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孤立于原地,像一只犯了错的傻狗,目光里闪烁着言之不尽的委屈。“事到如今,还不打算跟师姐们说实话吗。”此时,颜菁也失去了耐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白天离开「风止居」以后,你到底去哪里,回答我!”孟简:“我真去东市了……”



    白蔷:“你去东市做什么?”孟简:“喝茶。”白蔷:“还有呢?”孟简睁眼说瞎话:“跟大黄狗干架。”



    颜菁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孟简最害怕看见的失望神色:“你是不是还想说,在我休养的这些天,「清风徐来」搬到了东市?”



    孟简:“哈?!?”“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白蔷叹息着拍了拍手。却见张三将一把古色的长剑双手奉于白蔷面前。白蔷掀开裹着这把剑的麻布,问孟简,“眼熟吗?”



    这一刻的孟简,方才意识到原来师姐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孟简不敢直视白蔷的眼睛,更不敢就此沉默,遂吞吞吐吐:



    “有点眼熟……”



    白蔷:“你的剑呢?”二师姐颜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在旁边,连连叹气,这令孟简感觉到好似有千山压顶,一时半会难以喘过气来。最终,在两位师姐的双重施压下,孟简低下头:“剑在师姐手中。”“我再问你一遍,今日你都去了哪里?”



    此刻面色微红的白蔷,眼中怒意不减。“秋叶城中十里街,「清风徐来」”



    话语间,白蔷将古剑交给张三李四。



    张三李四收好古剑,缓缓退出庭院。



    池中锦鲤似是受到惊吓,沉入池底。



    颜菁沉默不言,满眼尽是失望。



    白蔷继续追问孟简:“去做什么?”



    孟简:“喝茶……”



    白蔷:“然后呢?”孟简:“然后……然后我就去找大黄狗干了一架!不对,是去誉府找楚誉那个混蛋讲道理!”白蔷:“讲道理?!?!”孟简:“切磋,切磋!”叹息间,白蔷揪住孟简耳朵。



    孟简赶忙改口:“是打架,打架。”白蔷:“最后赢了,还是输了。”孟简:“输了……”白蔷:“丢人!”颜菁:“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孟简:“刚刚师姐也没有打我啊。”白蔷:“这个时候,你还敢嘴贫?”



    颜菁失望道:“嘴贫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说谎?说谎不光是在骗别人,时间久了连你自己也会被自己编织的谎言所迷惑。到时候你就只能撒无数个谎去弥补第一个谎,如此循环往复,你将深陷这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白蔷:“任何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孟简低头避开白蔷与颜菁的目光。



    沉默间,夜色渐深,月光皎揉。



    庭院内的清池里,那一黑一白两条锦鲤,忽然又在此间探出头来凑个热闹。不远处,千年的古树下,幽蓝色萤火在风中飞舞。白蔷:“我再问你,师父远行前,是怎么交代的,还记得吗?”孟简:“让我好好照顾二师姐。”



    “明明是让你好好的伺候二师姐!端茶递水,嘘寒问暖!懂不懂?懂不懂?!?”白蔷一边说着一边踢着孟简的屁股,疼的孟简连声道:“懂懂懂!”



    白蔷:“既然懂为何还跑去找楚誉?”



    孟简避开了白蔷的目光,不敢接话。颜菁微怒:“是不是平日里我对你太好了,所以现在我的话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当耳旁风过了算了?”



    望着此刻颜菁苍白的脸色,孟简内疚道,“我实在是太气楚誉那个混蛋了,如果不是他辜负二师姐……”“我再说一次,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颜菁强压心中的怒火,打断了孟简的解释。这时胸腔内,一股气血忽然上涌,至使颜菁痛声咳嗽。



    月光下,白蔷皱眉怒视孟简,



    孟简不敢抬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算了算了,师妹师妹,不气不气!”



    白蔷轻抚颜菁后背,目光温柔清澈。



    这时夜里朔风又起,送来刺骨寒意。



    于是,她下意识地裹紧颜菁的长衣,并关切道:“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屋,你现在旧疾未愈,若是再寒意入骨那可就不好了!”颜菁怒视孟简而不言,孟简本能地避开颜菁的目光,羞愧的低下头。这是孟简第一次见温柔的二师姐发这么大的火。也是头一次看见大师姐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去跟楚誉过招,人家可是步入十阶中期的武者,又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而你呢?不过才六阶初期水平,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吗?若是今日楚誉失手将你杀死……”说到这里,白蔷欲言又止。望着委屈巴巴的孟简,原本包裹在责备外壳内的关心,不慎于此间流露。抬眼时,孟简的目光与白蔷相触。他从她的眼里,感受到了这份珍贵的关心。此刻,孟简心想:「你们只看见我因为一时冲动继而得罪了楚誉,却从未想过孤儿出身的我,早已将你们与师父视为家人,又怎么能够忍心让你们忍受半点委屈?」



    思量间,忽起的朔风吹落一叶秋色落入清池,意外间断了孟简的思绪。当孟简回过神来,白蔷已不再理会孟简,并温柔的在颜菁耳边轻声细语,安抚着她的情绪。



    随后,孟简将目光转而投向愠怒的颜菁,似是渴望得到原谅,结果颜菁侧首避开孟简的视线,隐约间孟简看见二师姐颜菁的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多年后,当孟简再次回想起他与「风止居」有关的这些过往,与师姐、师父一起成长、生活的经历,最终盖过了后来孟简所经历的诸多悲苦。



    当时,无论是孟简,还是白蔷、颜菁,



    自认为已经成年的他们,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处理很多麻烦,并为彼此排忧解难。结果,最终残酷的现实将告诉他们,所谓的成长,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经历。



    千年古树下,幽蓝色的流萤明灭。



    池中锦鲤,一黑一白,追逐落叶。



    张三李四,守在院外,闭明塞聪。



    多年后,当熟悉的月光落入满头白发的孟简眼中,已化身为无尽黑夜的他,决定独自一人重游「风止居」。那时的孟简,知道这里不会再有明明很关心他,却又故作责备的师姐;知道清池的水已经干涸百年,黑白锦鲤也已化作尘土;知道千年的古树下,不再有幽蓝色的流萤起舞。



    那时的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偏偏就想在这里默默静坐。



    对此,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事实上,那时的孟简已经丢了最初的自我。而他之所以决定故地重游,说白了不过是在奢望着能够在这里,通过过去的回忆,找回有关于过去的,这一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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