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我照例来到中央图书馆兼职。
忙活两个多小时后,稍微空闲些的我,通过旋梯走到五层东北5C旧报刊区。
站在5C-048报架前,我找到有些发黄的1498年份《红番茄报》。
从3月1日报纸开始,我逐份快速浏览起头版内容。若是重大事件,首版必定会以夸张标题让人一目了然,我对这报纸已经颇有印象了。
如果能去伪存真,我甚至觉得,这份报纸对事件的报道,事实上比《自由报》挖得更深。
翻到1498年3月24日报纸时,我顿时暂停翻报动作。
只见头版大标题写着:“菱川雷岩2号矿区昨日发生恐怖死亡事件!”
找到了?我马上抽出这份报纸,仔细阅读。
当时的《红番茄报》还是晚报,记者在事件隔天的调查时间相对充裕,挖掘出不少信息。
雷岩2号矿区,就是戴莎讲过的黑能晶矿区。
据报道,当年3月23晚上,6名矿区值班工人遇害,尸体大面积发黑,面容扭曲,死状恐怖。
而且,现场还发现6只野狼尸体。
这个事件看起来跟月铃矿区很像,怎么回事?
我快速阅读过全篇报道,并未看到“死灵”字眼。也许就如戴莎所说,那时候还没人意识到“死灵”存在?
但如果以现在掌握情况来回溯,仅从遇难者死亡特征来推敲,确实有死灵行凶痕迹。
当时报道又怎么说呢?
《红番茄报》描述出一个猎奇式故事。据说,西部2号矿区接近卡诺州界,当地除了圣主教及圣神教信仰外,也有山神、河神、森林之神等众多民间崇拜。
事故前几天,有神秘外地人委托矿工猎杀山林野狼,据称可高价收购皮毛。于是,就有1个工人响应,并组织另外5人一起狩猎。
这6人,正好就是3月23日值夜班的小组。
而那个带头工人,却在那天临时与人换班,逃过一劫。
但是,事件发生后第二天上午,报道记者在当地已找不到收购皮毛的外地人,甚至连那个带头工人,据说也在第二天大清早就离职,彻底不见踪影。
也就是说,买家和带头人接连失踪,连皮毛都不要,只留下一堆谜团。
由于遇难者死状太诡异,死亡原因不明,当地治安官无法得出结论,记者就自行臆测,不排除是当地魂灵神怪作祟,惩罚不懂得尊重自然和圣灵的愚人。
读到这里,本来前面事实还算客观描述,后面却突兀引入怪力乱神,简直是精神分裂。
这个记者是谁?我好奇瞄过一眼:林奇。
看介绍,他应是当时菱川城驻点记者,第一时间调查并写出这个头条新闻。
将报纸放回报架后,我继续翻起6月份的《红番茄报》。
1498年6月20日的报纸头版映入眼帘:“长滩东海港口昨夜发生连环杀人事件!”
记者竟然又是林奇,这次身份是长滩城驻点记者。
难道他刚好被调任到长滩?
这个事件没雷岩矿区那么诡异,但很惊悚,而且存在一些不合理细节。
案发地东海港口,当时是位于东海岛新建深水港口工地,尚未完工。
死难者也是6名,为当晚孤岛工地值班人员。
这起案件没有神秘生物存在,但有明显的邪教背景。
凶手是其中一名工人,据调查半年前加入圣明教会,思想逐日偏激,甚至呼喊过“死既是生,生既是死”口号,还试图向同班工友传教,但未成功,人缘也很差。
作案证据确凿,过程比较清晰。林奇引述治安官初步调查结论,基本可以还原当晚事件。
凶手一人持刀杀害三名已入睡的工友,但可能惊醒其他两人。
在后续搏斗中,凶手杀害其中一人,但被另外一人反杀。
按道理说,这起案件应该会有一名幸存者才对,但那人最后也被杀害。
据称,从现场指纹、道具、血痕等现场痕迹判断,包括凶手在内五人,均有致命刀伤,死亡原因清晰。
那名理论“幸存者”死因成迷。他本身只有轻伤,被刀划过而已,流血极少,不至于丧命,但却浑身发黑,而且脖子上存在被凶手撕咬过的齿痕。
然而,即使是被凶手咬过,那也只是轻伤,不应该致命。
林奇写出最不可思议之处:死亡地点。
四具尸体集中在工地休息处,血泊成河。
理论“幸存者”毙命于距离休息处近500米远的通讯处,他应是想打电话向长滩港口求救,但当时是半夜3点左右,对面没人接听。
最后,治安官清晨在通讯处发现另外两具尸体,包括凶手。
凶手被伤及动脉,出血量很大,从休息处到通讯处一路血痕,几乎血已流干。他怎么能“走”或“爬”到通讯处,还能攻击别人?无法理解。
这个疑点,治安官也说不明白。
除了掉落在休息处的刀具,还从凶手身上搜到打火机,邪教语录,普通黑能晶矿石,并无其他特殊之物。
如此不合常理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呢?林奇再度发扬瞎掰风格,从幽灵、尸变到超自然力量猜了个遍。
这篇报道开始出现“死灵”字样,因为与邪教有关联,死灵复生与恶魔召唤都成为推测原因之一。
眼看后续报道转成鬼怪传说,我干脆合上报纸,放回原位。
还有9月份的报纸呢?
我继续翻下去,直至看到1498年9月16日的头版:“紫樱城昨夜发生灭门事件!”
这标题相当吓人,我愣过一会后,才抽出这份报纸阅读。
该案发生在紫樱城花城区琴湾,临近雪湾海滩的一处高尚住宅区。遇难家庭本是四口之家,包括男女主人和一对子女,还有两名住家女佣。
其中,长子因在碎石城读书逃过一劫,但其父母亲、妹妹及一名女佣,被两名凶手杀害。
该案同时有治安官和检察院调查官介入。据透露信息,凶手A是与该家庭男主人有生意来往的西北州某工厂主,当天长途跋涉专门来访。凶手B是凶手A的司机,两名凶手均有较长时间的邪教接触史。
作案过程相当残忍。据侥幸逃生的女佣叙述,当晚凶手A和B与男主人在书房里闭门商谈,但不知为何发生争吵,接着就听到枪击声。
据幸存女佣说,她亲眼看到,书房门被打开后,凶手A拿着手枪,凶手B带着匕首,在这个家里杀人。她惊恐逃离,幸好凶手A枪法不准,才能逃生到邻居家报警。
这一带所居皆为富人,大多数家庭都安装电话。
治安官出警也很及时,但到达现场后,发现死状惨烈的6具尸体。
两名凶手也同时死于非命。
根据现场证据,死因基本清晰。
该家庭的男女主人均死于枪击,应是凶手A所为,次女和一名女佣死于凶手B的利刃。
而凶手B,也被凶手A枪击杀害。
凶手A最后吞枪自杀。
看到这里,我拿着报纸的双手都有些抖。
难以想象那时候现场有多可怕。
这两名凶手是疯了吗?然而,报道也没有进一步消息。但是,凶案第二天林奇就能了解详细到这程度,实际上挖料已经相当深入。
可能因为官方调查尚未充分的缘故,报纸上没有权威的凶手动机分析。而林奇,直接根据凶手邪教接触史,牵强附会所谓邪魔附身等猜测,还添加一段邪教恶魔召唤历和“流程”,真是风格依旧扯淡。
在这篇报道中,林奇身份是特约记者。难道他不再固定驻点,变成专题报道了?
我想了一会,放回报纸后,再走到5C-051报架,找回之前报纸。
再看一次3月22日、6月18日和7月份新归档《红番茄报》,我似乎想到些什么。
好像有许多个点。只是没连起来,看不出真相一角。
只是在脑里想象,感觉有点乱,串不起来。
我在报架之前来回走了几步,拿出之前整理图书时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板和笔记本,提笔开始记录。
如果以时间排序,归纳各地各事件,会是怎样呢?
1498年3月23日,菱川城雷岩2号矿区,6死。
1498年6月19日,长滩城东海港口工地,6死。
1498年9月15日,紫樱城花城区琴湾住宅,6死。
1501年3月21日,小云城云端煤矿,8死。
1501年6月17日,月铃镇1号矿区,4死。
1501年7月17日,碎石城南部旧城区,6死。
印象中,似乎基本都是林奇署名报道。难道他也在跟踪调查?
归整来看,上述死亡事件,要么有死者尸体全身发黑,要么行凶者有邪教背景,要么存在死灵活动迹象。
我看着笔记本,想起月铃湖畔满月之夜,一阵后怕。如果没有那神秘的能力,我和凯瑞也将变成冷冰冰的遇难者数字。
列表中的事件,除了紫樱城案件有人幸存,以及月铃事件中我和凯瑞大难不死外,其他现场人员都已遇害。
而且,案件都发生在晚上。难道是便于作案?那又究竟是谁作案?邪教分子吗?
越想越害怕。这会的寂静,仿佛渗入些许冷意,令我不由自主打起寒颤。
而那些年份,不知道为何,一目扫过,总觉得数字有些眼熟。这又是为什么?
心跳在加剧,脑袋也有些混乱,一时想不到答案。
我将报纸回归原位,收好笔记本,安抚自己那紧张心情。
没什么,别怕。走一下,放松放松吧。
怀着复杂心情,我来回走过几圈,又站在一处报架前。
那是5C-041报架,摆放着1491年份的报纸合订本。
1491年?
周三庭审,巴伦曾讲过的《劳动关系法案修正案》,就是颁布于这一年。
很突然地,我竟对那部法案的诞生产生浓厚兴趣。不过,这种严肃话题,可能不适合《红番茄报》吧。
于是,我拿下1491年《自由报》合订本。
真厚,而且挺重。我不得不把这个大块头摆在走廊地板上。抱歉,这条狭长回字走廊只供读者找书所用,也没有桌椅之类布置。
我蹲下来,从1491年1月1日报纸开始翻起。这真累人,特别是那深黄色纸张配上严肃文字,内容又枯燥,让人读得昏昏欲睡。
此刻,就像在静谧时空里寻找过去。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想要的信息。
1491年5月1日头版标题:国家立法院通过《劳动关系法案修正案》。
支持和赞成的比例为262:259。可想而知当时的激烈场景。
《自由报》难得展现一回激情,有篇社论对此描述并展望未来:“二十年前的《劳动关系法案》把地下工会扶正到地上,今天的修正案为工会组织的发展壮大铺平道路。从今天开始,不管任何地域,任何产业,任何工种,从只有两三名工人的偏僻小作坊,到数十万从业者的整个能晶矿业,都可以组建自己的工会,在和平谈判的框架内解决劳资矛盾。那么,未来会出现跨领域的统一工会吗?劳动阶层是否站起来成为新时代政治力量?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读到这里,我内心万分感慨。
似乎没那么简单呢,经过十年的演变,繁多又混乱的大小工会组织还没拧成一股绳,反倒是听说暴力事件层出不穷。
特别是1498年到今年,仅仅是笔记本上那些恐怖事件,特别骇人听闻。
也许如巴伦所言,未来还需要再整合,统一发声。这个过程又会是多久呢?
那么,立法者当年有考虑过这种趋势吗?
我仔细阅读起当年报纸,确实有提过一小段。立法者预言那将是劳工阶层整合的艰巨过程,也许会有一定动荡期,但相信人性博弈终将达成理性均衡,迎来光明未来。
好像有些理想主义呢,我轻笑出声。
这人是谁?我好奇起来。
然而,这合订本太不友好,恰好这又是偏中间年份报纸,于是就有些内容被嵌在合订本中间装订处。比如这位理想主义立法者名字,就这样隐藏在难以掰开的夹页角落里。
好想把这合订本拆了啊!
试过几种办法,仍然看不出名字。
好吧,放弃。
我站起身后,把这本厚重的合订本放回原书架,捡起笔记本后,感觉竟相当疲累,双腿都有点麻木。
于是,我走到走廊镂空护栏处,做个深呼吸,振振精神。
顺便俯视一下壮观的图书馆中空大厅和众多的人群。
嗯?中央咨询台外面,站着一个人。他双臂相叠靠在柜台上方,不知在等什么。
理查先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没人接待那个人。
我再睁眼看个仔细,嘿,那不是凯尔么?
他一般都是下午才来,这会怎么来的怎么早?
现在不太方便呼喊他。于是,我快步走到旋梯处,打开铁栏门,走出去后再锁上门,咚咚咚地小跑下楼。
到达大厅后,我跑向咨询台,来到距离凯尔背后五六步位置时,发现他似乎还没发现我,顿时一笑。
我还小喘着气,待得调整好呼吸后,才大步走上前,重重拍过凯尔的肩膀,却小小声说:“上午好啊。”
凯尔被吓了一跳,几乎弹着转过身来。
他见着是我后,才抬手抚着心脏位置,笑着说:“应该是下午好吧,伊珂……”
“啊?”我呆了一会,掏出怀表一看:确实是下午2点半。
咦……我刚刚在五层待过那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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