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术交流茶会时,露易莎曾带着她一起去,但即使是她们几个人加起来也无法对小葵的身世进行分析,也没能得到什么结果。
毕竟魔法家族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不愿和那些还靠着铁兵器战斗的人们站在同一条线上。
如果去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天启者协会的话,说不定会有些头绪,但这个提案被露易莎拒绝,如果小葵的身世真的有什么内情,天启者协会一定会告知联盟,将其强行带走。
虽然这是最差的结果,但她仍然不愿让小葵涉险。
于是在露易莎调查出她的身世前,小葵开始了与她们的三人生活。
而她最执着的事情是去加斯巴达,这似乎是她全部的记忆,至于去加斯巴达做些什么,她也并不清楚。
所以露易莎决定——
“今天我们去加斯巴达。”
“加斯巴达!”
白蒂丝很兴奋。
加兰尼的头部城市加斯巴达,虽然距离她的家乡伊莎兰很近,但因为家庭条件、以及加斯巴达本身的一些缘故,导致她只能依靠书本了解这座城市。
这是一座令人又爱又恨的城市,作为上弦之座之一,它的口碑却远不及其他三个城。
其他的三个城市有着它们的繁华,也可以在大街小巷看见那逐渐升起的烟火气,有的人为了名利而一心向上爬,而有的人放弃家财万贯,只愿在夕阳下钓一尾鲫鱼。
穿梭城市之间,可将人间百态尽收眼底。
但加斯巴达不同,这里金钱权利至上,没有软弱和善良的灵魂,只有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以及被踩在脚下的腐烂与泥泞。
在这里,你的善良只会成为别人用来伤害你的利器。
可你若放弃自己的底线,你将在此收获财帛和名利。所以每年都会有大量来自下弦之座的人涌入加斯巴达,想博得一番天地。
只可惜最后能留下来的,一定是最不择手段的那个。
另一方面,加斯巴达垄断了许多颇有人气的民间品牌,涉及到各个行业,受到大众追捧的款式只能在加斯巴达买到,所以又被称为“奸商之城”。
口袋里有些钱财的平民遇到喜欢的款式,虽有万般不愿,但也只能将钱包送上。而那些百年历史、只为贵族服务的店铺也不会受到影响,因为加斯巴达有着不去招惹上流社会的自知之明,即使贵族们对他们的产品不屑一顾,却也不会对其行为加以指责。
周日的一大清早,天还尚是蒙蒙亮,在抵达加斯巴达后,这里也才不过刚刚步入清晨时分,这时的加斯巴达是最寂静的时候,夜里的灯红酒绿已经沉睡,而属于白日的晨光还在慢慢的苏醒。
前几日似乎下过雨,布谷鸟在枝头不急不缓的吟唱,空气中残留的泥土芳香夹杂着一些腐烂树叶的味道窜上鼻腔。
或许是因为没有朋友的缘故,白蒂丝自小便和自然界的万物打交道,她拥有着敏感的心,以及对自然的这份熟悉,所以当她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也可以很快感知周边的气息。
这种技能理论上来说没什么用途,但她却很喜欢,有了这份感知力,她可以通过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物。
那种感觉是专属于她的,她很珍惜。
“小葵,我们到加斯巴达了。”
露易莎轻声道,白蒂丝闻言也向小葵看去,但她仍然一脸迷茫。
“我…想不起来。”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就当是出来玩,说不定在不经意的瞬间就想起来了。”
穿过大街小巷,几人寻找着可以用早餐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日还未开始,白蒂丝却已有些厌倦这里。
一般的城市里,早上是最有烟火气的时候,起码她在伊莎兰的时候,每天出门便是走在种满了粉玫瑰和白雪花的下坡路上。
一路上她可以看到骑着单车吃力上坡的邮差,慈祥的老婆婆牵着毛发被精心修剪的小犬,散发着花香气息的魔香店门口那只会唱歌的鹦鹉,除此之外,还有盈满了整条小街的烤面包的香气。
包括她入学后,每天更是生活在胜过一切风景区的环境当中,这使她产生了一种所有城市都是这般美好的错觉。
加斯巴达的早晨轻易的击碎了它。
如同是被马车碾过的幼小生灵一般。
这里看不到那些鲜艳的花朵,曾经见过的羽毛发亮的鸟儿被关在精致的笼中,已经晨起工作的人们面无表情的大步行走,而那些生活在黑暗当中的老鼠也蹲守在角落,伺机而动。
“该死的乡巴佬!”
有人大吼道,她几乎是本能一般的颤抖了一下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乡巴佬这个词汇她并不陌生。
同私生子一样,曾是她的别名。
因为家里用不起魔香,所以她的衣服常年都是母亲调制的薄荷洗涤水的味道。
她很喜欢这种味道,清爽,提神。
只是“生活在加兰尼的人,魔香才是必需品”的这种思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默认的法则。
原本魔香是为了服务魔法师才存在的,为了不让市民浪费属于魔法师的资源,还特地调整了价格,不会魔法的市民若想购买魔香,则需要花较高的金额。
在被商人买来炫耀自己身家之后,魔香也因此成为了民间的奢侈品之一。
作为魔香起源地的加兰尼自然不愿失了地位。
白蒂丝家即使是享受着魔法师价格,也依旧无法负担那小小的一盒。
“白蒂丝竟然连夜魅都不认识,刚才我拿到她面前,她除了会说好闻、很香,其他一概说不上来呢。”
“她估计连魔香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家不会是从下弦之座来的乡巴佬吧?”
“好可怕,我的夜魅脏了,它不干净了…”
那天过后,她回家缠着母亲,请求她也为自己买一小盒魔香。
阿丽尔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在生活费中抠出一点钱,又在店中和老板纠结了很久,最后终于买到了最便宜的一款。
然而。
“唉,为了融入我们,她也是怪费心机的。”
“带着这种便宜魔香来恶心我们,她好歹毒…”
“这个味道我要吐了,救命啊。”
她感到怨恨,想直接大吼质问,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富有,为什么和她一样在月神教会读书。
她也想勇敢面对那些恶毒的言语,为自己辩解,说一句她不是那样的。
可她不敢。
她害怕再次被打,她害怕她的头发被泼上油墨。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的父母知道你们如此恶劣的行为吗?”
在月神教会里,祭司和教师会护着她。
得知她因为没有魔香而被嘲笑时,祭司特地将教会使用的魔香塞到了她的包中,但她发现后又送回到祭司的手上。
她再也没有用过魔香,即使是魔法提升遇到瓶颈,她也没有提出使用要求。
…
突然一对紫水晶凑到了她的面前。
“又发呆了,喊都喊不回来呢。”
“啊,抱歉,我在想事情…”
白蒂丝回过神来,冲露易莎微微一笑。
“曾经我也被人叫做乡巴佬呢。”
说完她转身,朝着刚才声音的源头看去。
似乎刚才的吵闹已经结束,人潮散去,只留下清扫工人们扫清地上残留的油污。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平民不小心打翻了油桶,正巧一位散步的贵妇路过。”
已经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了。
“她原谅了那个平民吗?”
“不,是一位名叫利恩的先生帮助了他,替他还了债务。”
加斯巴达还是有真情的嘛。
“只是要他行双膝跪礼。”
“什么?!”
在礼仪当中的跪礼,一般都是单膝跪地以表尊敬,但这样的仪式多半是在新王登位和婚礼宣誓才会行此礼。
这是芙莉内雅大陆的居民能表达的至高敬意,是重要到在参见女王时都无需行的礼数。
单膝跪礼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双膝。
在历史长河中,双膝跪礼一般是失去了身份自由的奴仆才会行的礼数,是对人格的极大羞辱,在私有奴仆的制度被废除后,双膝跪礼也随之无人使用。
白蒂丝曾经历过许多的霸凌,但在她的认知中,即使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他真的行礼了吗?”
“自然。”
“为了区区一条裙子,为了那些金钱?”
“小白,他跪的不是钱,而是没有金钱就无法掌握的人生。”
她可以猜测男子看着利恩手中那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金月币,就像是即将渴死的人看到了一片绿洲一般。
当时他的内心一定很挣扎,对方没有义务替自己还债,利恩唯一的要求便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的尊严彻底击碎,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打入泥土。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她知道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但心中还是引起些许共鸣。
“我们这样的人,只能被当做泥土一样任人践踏吗?”
她悲怆道。
“听我刚才的描述,你觉得那位利恩先生怎么样?”
露易莎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当然是觉得他卑劣,他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人?!”
“但他衣着得体,且家财万贯。”
“那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是个…是个龌龊鬼的事实!”
露易莎好像笑了。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他很可悲。”
白蒂丝愣了愣神。
“好啦,折腾了这么久,我们正事还没做呢,走啦走啦,小葵。”
露易丝拉起白蒂丝,又喊了身边有些发呆的小葵。
“嗯。”
小葵轻轻点了点头,在转身时,似有若无的瞥了某个方向一眼。
从刚才起,她感受到有什么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刀一般锋利,似是想将她的皮肉都割开。
那目光疑虑着、审视着,却又似曾相识。
至于似曾相识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她也经常这样,紧盯着属于她的猎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