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把辫子盘在脖子上,胳膊绑着红布,手中腰刀藤牌上都有醒目红布条的汉子,带着十几个手拿燧发枪,头戴朱漆飞碟盔,身穿暗红罩甲的复兴军士兵,正朝着山包上一个建筑狂奔而去。
陈七仔跑在最前面,他就是龙湖镇的本地人,家里租了施家的七八亩地,缴着比田赋稍少一点的施侯大租,农闲时候再出海打点鱼,生活虽然苦,但也还勉强过得下去。 不过这人啊,就怕攀比,他本家的兄弟陈刀仔几个月前据说是被什么人买了命,死在了会城福州,至于什么英勇就义,那是没人信的,都说刀仔傻,稀里糊涂的就把命给丢了。
可前几天,陈刀仔的亲弟弟阿九跑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些大兵。
七仔隔得远远的看了一眼,原来那个媳妇都娶不上的阿九阔了,骑大马,穿新衣,连晋江城,南安城附近的洪门大佬,都要给阿九面子,喊他一声阿九老弟。
什么特么的阿九老弟,虽然是同宗,但七仔小时候可没少欺负身材瘦小的阿九,经常打得他满地乱爬。
阿九也远远的看见了七仔,还拿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广安糖果请他吃,说是他的喜糖,据说阿九在广安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光是陪嫁的上好水田都有四十亩。 七仔呆呆的站着,本该甜如蜜糖的糖果在他嘴里比柠檬还酸,他这时候才知道,阿九的哥哥刀仔死的多么的值!
刀仔进了广东叶大王的忠臣义士庙,还留了个男爵的爵位给老婆孩子,光是赐田就有三百亩。
刀仔的父母还得了上百亩的广安水田,父亲得了一个巡检的官。
就连阿九这样的,都有十五亩入账,他还靠着哥哥刀仔的名声,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母胎单身二十五年的七仔坐不住了,他家兄弟七八个,除了大哥和二哥,其他的都单着呢! 因为家里兄弟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女子愿意嫁过来,所以哪怕七仔长得高高大大,身体壮的跟铁打的一样,照样只能跟一群光棍兄弟住在一起。
于是等到乡老和一个军官问谁敢为大军带路,攻下同安城的时候,陈七仔一下就嘣了起来!
老子也要良田大宅娶大户人家的小姐,老子要。。。他狠狠的一跺脚,老子要当官!
孙良仔跑的气喘吁吁的,他扶了扶自己的朱漆飞碟盔,拼劲了全力,才能跟得上前面那几个义民的脚步。
他们家现在可算是起来了,他老头子四叔已经得了个奉恩尉的爵位,最近又被陈甫同陈夫子召到衙门里面当起了户房的书办,这可是肥的流油的位子。 而孙良仔本人,则如愿的进入了复兴军,成为了人人羡慕的‘红衣兵’。
要知道复兴军总共也就扩编了三个师一万八千人,还是从广东广西和闽南三地招募的,竞争非常激烈,没有武学基础,不会用鸟枪,根本就进不去。
可是一但成为了复兴军士兵,那的待遇也是非常丰厚的,叶大王开不起高薪,但却能给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土地。
哪怕是最基层的列兵,也能在入伍的时候得到十亩水田,退役后可以再得到十亩水田。
假如中途因伤或者其他原因的退役的,只要不是因为严重违反军纪被开除的,一般也会把剩下的十亩水田给你。 而且还有个隐形福利,那就是本人入伍征战,父母或者指定的兄弟可以从官服承租二十亩官田,这二十亩官田只用缴很低的田赋,非常划算。
叶开在夺取广东的时候,一共查抄了几百万亩广州驻防八旗和其他满清官员的田产,兵饷不够土地来凑,而且这些士兵肯定更加愿意要土地,这可是珠三角一年三熟的上好水田,有钱没权你买都买不到。
“官爷,就是那,那就是施家大祠堂!”陈七仔指着位于半山坡的硬歇山顶宫殿式建筑,红砖青瓦,在月光下看起来极为显目。
“里面有多少人?有多少枪炮?”
孙良仔赶紧靠过去低声问道,这个位于半山的施家大祠堂修的极为阔气,因为龙湖镇施家出了一个大人物,那就是攻灭台湾郑氏政权的靖海侯,海霹雳施琅。
“回官爷,这祠堂里有几个施家族人负责洒扫,另有十余水师绿营负责守卫,主要是看护靖海侯的神位与塑像。
那个几个负责洒扫的族人,都是施靖海的近支族人,每月只用来这里几日,却月月能拿一两三钱的饷银!”
陈七仔轻轻的说道,话语中满是对按月能拿钱的施琅族人羡慕不已,孙良仔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絮叨。
“赶紧要的说,里面的人有无枪炮,训练如何?”
“没有炮,枪倒是有几杆,但没见他们用过,官爷你放心,那些水师兵都贼的很,肯定不会上来拼命的!”
孙良仔点了点头,把陈七仔报告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他的排长听。
排长个广南来的老兵,听不懂闽南话,但能听得懂白话,所以只能让孙良仔翻译一下!
排长摩挲了一下下巴,“问问他们跟里边的水师兵熟悉不?最好能把门骗开,一定要抓住里面的几个施家族人,他们中有一个是同安城的城守营把总,抓住了这个把总,就能骗开同安城的城门!”
。。。。
“施老爷,施老爷,我是山下的七仔啊,您开开门,我有要紧事禀告!”
虽然只是一个祠堂,但由于里面供奉着施琅的神位,为怕明郑遗民捣乱也是按照坞堡的标准修建的,里面的人不开门的话,想要爬进去非常费劲。
陈七仔在门外叫唤了半天,一个哈欠连天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才响起来。
“尼玛的,有事你不能白天来?非要这半夜来,说吧,就在这说,老爷我懒得开门了!”
呃!竟然你娘的不想开门,陈七仔砸吧了一下嘴,额头都有些冒冷汗了。
“官爷,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来,我是真有天大的事情要见施老爷!”
“狗吊个,你要是没有大事,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吱呀的一声,施家大宗祠厚厚的西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梳着阴阳头的脑袋伸了出来,他左右看了看,顿时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门左右站着十好几个人,人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眼疾手快的孙良仔伸手猛地一拉,阴阳头就被从门内拉了出来,他刚想叫,陈七仔抓了一把地上的稀泥就摁进了他嘴里,随后死死的捂住。
一个进过施家大祠堂内部的莠民拿着钢刀当先冲了进去,绿营兵们休息的地方非常好认,那里是全祠堂唯二有灯光的地方。
油灯的火光如同跳跃的豆子,一个只穿着犊鼻短裤的绿营兵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他看见远处的月光下,十几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正朝他冲了过来。
他傻愣愣的呆站着,看着好像有些懵逼,直到孙良仔冲到了他身前,才惊恐的大声叫了起来。
晚了!孙良仔手里的燧发枪猛的刺出,噗呲!枪刺轻易的刺穿了这个绿营兵的腹部。
良仔再猛地一抽,“啵!”空腔效应下,绿营兵的伤口处竟然发出了一声轻响,随后青黑色的食糜和着鲜血,一下就从伤口处喷涌了出来。
“砰!”绿营兵居住的屋子里火光一闪,一颗铅弹擦着排长的耳边飞了过去,被吓得尿都几乎滴出来的排长,赶紧毫无形象的往地上一扑。
“孙良仔,你玛个狗东西,不是说没枪吗?”
怒骂声响起,不过良仔这会没听见,因为他正在惨嚎的绿营兵身边大声的呕吐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