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东燕,荒郡。
公主燕星澜与城主金何在,同一众官员候于荒淄城外。迎东方玄大军入城。
狄熊遣陈六来报,直言锁牢关驻军不日将于五峰寨设伏。
东方玄将计就计,火烧五峰寨。北燕扬威将军庞炎及二万锁牢关守军尽丧于山火之中。
是夜,东方玄领军夺下锁牢关,生擒北燕大都督,‘金刀太岁’庞泰祟。降服关中近万驻军。
锁牢关破,天下皆惊。不想东方玄临行所言,‘拨乱世,反诸正,端本清源。’并非虚妄。
此次东燕与北燕,竟真是要端本清源,自相残杀。
东州,北燕。
锁牢关中,中军大帐之内。
东方玄持卷单盘于主位。紫奴手捧紫炉,香烟缭绕,侍候于前。而青奴则遮着面纱,低首跪坐于东方玄身后。
若是细细看去,定会瞧出此时的青奴,乃是东燕执政公主,燕星澜所扮。
庞泰祟头戴鎏金盔,身着黄金甲。未曾绑缚,端坐于下手一侧。微眯凤目,打量着主位之上青衫白袍,俊美无俦,宛若嫡仙的持卷少年。心中暗忖:
‘此子便是北王口中,有梦入神机之能,天下英雄莫可伯仲的东方玄么?果然仙姿隽逸,飘然出尘。’
而低首跪坐于东方玄身后,此刻青奴扮相的燕星澜却在偷瞄着这位大燕旧臣,金刀太岁。
庞泰祟四十有五,龙眉凤目,唇方口正。三牙掩口髭髯,仪表堂堂。
庞泰祟之祖父,乃是随燕灵王征战四方,一统天下的开国公。庞家将门,三代为大燕镇守北州。
庞泰祟文武双全,少年成名。与少年之时的太子燕东来,可谓互为挚友,亲如兄弟。
而这位燕东来寄予厚望的挚友,却未在其立足东燕之后前来襄助。反倒是自北州绕过东燕,举族投了他的二弟,北燕的燕北王。
燕东来在世之时,也曾为此人兴叹。燕星澜少不更事,只当此人是见利忘义、为虎作伥的乱臣贼子。
可此时看来,如何也不像奸佞小人。依照其父临终之言,这庞泰祟当年投奔叔父,怕也是真心为保燕家天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庞泰祟颔首一笑,戏言道:
“不知神相今将我义子庞炎,与那二万关中驻军藏于何处了?”
庞泰祟虽见漫天山火照亮夜空,却也不信东方玄真将庞炎与士卒全烧死在了东牢山上。
而燕星澜与范家信马,五大马首之一的楚允儿早一步入荒淄城,为的便是此事。
原来年前派金何在任荒淄城主之时,东方玄早已知会燕星澜,令其授命金何在与公输瑜二人。趁着荒淄城大兴土木之余,暗中于城下修建藏兵之所。
令燕星澜匪夷所思的是,荒淄城下的地穴通道竟一直通向五峰寨处。好似东方玄一早便知狄熊会如此行事。
东方玄莞尔笑道:
“还须谢过都督亲笔调令与兵符。小将军与麾下士卒,今已入荒淄城中。”
庞泰祟不禁肃容,正色问道:
“相国意欲何为?”
东方玄捋拂着散落的青丝,云淡风轻。
“后年伐鲁,以为奇兵。”
帐中四人,除东方玄外尽皆变色。至于帐外,有柳无相与狄熊、程豹、云浪带人看顾。无人可近大帐千步之内。
庞泰祟不由抢声言道:
“相国可是要襄助燕家,重收天下?”
燕星澜闻之难掩激色。
东方玄莫名一笑,随意言道。
“呵呵!想燕灵王,一代人杰,承天景命。征伐不绝,四十余年,方使得天下归一。然,燕朝不过八十三载,绝于阳王之手。
古往今来,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纵是我为燕家重收了天下,又当如何?”
紫奴微微侧目,燕星澜神色黯然。庞泰祟叹声再道:
“相国此言差矣,燕朝覆灭非阳王之过,实乃诸侯为祸。”
东方玄面露奇色,不由问道:
“哦?请教都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燕星澜心说是了,诸侯为恶,人心崩坏。难道不是为君之过?
庞泰祟不是不知,却仍在为燕阳王蹙眉强道:
“阳王厚德载物,能容于人。无奈天下诸侯,多是面似忠谨,皮里阳秋的虎狼之辈。且时局在外,人力何堪?相国未免苛责了。”
东方玄持卷击掌而笑,犹有趣味的徐徐言道:
“我闻乾朝越国,一人道上遇狗。狗低下头摇尾与人道:
‘我善打猎,届时猎物与你平分。’
越人欢喜,将狗领回家中。喂其梁米肉食,待它如家人一般。狗受到如此礼遇,日益傲慢起来,猎取野兽,自己全吃掉了事。
有人讥笑那越人说:
‘你喂它饮食,捕猎的野兽,狗全吃了,那你养它何用呢?’
越人醒悟,遂要求分割猎物,并把多的分给自己。那狗恼怒之下,咬断了他的脖子,跑走了。”
紫奴听的面有怒色,只想屠狗。燕星澜低首无语,不知作何感想。唯有庞泰祟微微沉吟,似有所得。
东方玄轻轻摇首,面带玩味,失声笑道:
“呵呵!夫以家人养狗,而与狗争食,几何不败也!阳王惟贤惟德,能以德服虎狼否?”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言罢大笑,笑声犹如天上云雀,清脆悦耳。
跽坐一旁的燕星澜几欲出言相问,终是忍了下来。
倒是庞泰祟跽坐行礼,恭声言道:
“请相国大人教我,乱世之中当如何治世。”
东方玄起身向账外行去,闲庭信步,细泉泠音,轻声笑道:
“乱世须用重典,治世宜用严律。宁可失之于严,不可失之于宽。审时度势,如是而已。须知,世间未有一成不变,长治久安之法。”
便在燕星澜与庞泰祟思索回味之余,东方玄已出帐而去。
中军大帐以东,千步之外。
狄熊牵领身披千山龙纹马铠的玉骅骝,正与何氏兄妹、陈六、许永几人吹嘘,四周自然是围满了五峰寨人马。聚在一起,听二当家吹马。
狄熊插着腰、撇着嘴。抚着玉骅骝之背,志得意满道:
“玉骅骝!荒朝力仙,轩辕开天的坐骑。俺家神相送俺的出师之礼。”
玉骅骝立在场中,足有丈高,壮硕非常。与过千山体型相仿。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披挂的上过千山的千山龙纹马铠。
莫说玉骅骝,便是这副千山龙纹马铠。又岂是寻常之物。
乌甲嶙峋成叠嶂,金镂龙纹过千山。
此千山龙纹马铠乃是燕星澜请来东燕铸匠名宿,铁烁老人。亲为过千山所铸。其上龙纹,自是东方氏族纹。
乌金马铠,重达百斤。
马铠其物,为重骑、铁骑临战所用。寻常马铠大多以皮甲制成,北州战马可负锁叶铁甲。而乌金马铠则十分罕见。
无他,马铠过重非但伤马,更不善长途奔袭。然而这显然不包括玉骅骝与过千山在内。
算上何氏兄妹,五峰寨众人又去那里见识如此稀罕的千山龙纹马铠。
狄熊在那里吹嘘,玉骅骝闭目立于一旁,宛如雕塑。似是不屑身侧狄熊与围观众人。
狄熊终得玉骅骝,自是大喜过望。然此异兽显然是遵从神相授命,并未视他狄熊为主。实令其忧心不已。
千山龙纹马铠没有见过,荒朝力仙,轩辕开天可是都听过的。
毕竟许永于五峰寨时,逢年过节还要助兴,为寨里人说上几段书的。荒朝乾坤争霸的故事可谓脍炙人口,配上许永的口技更是一度令众人大呼过瘾。
何铁雄指着玉骅骝难于置信道:
“二弟,此马便是荒朝坤国大将军,力仙轩辕开天坐骑?”
何铁男从旁笑道:
“哈哈!兄长此言差矣。若真如此,那这马得多大岁数。
二哥所言之意是说,此马与轩辕开天坐下那匹,同为玉骅骝马种。
同凉国名马白虎兽一般,相同血脉、品相而已。”
狄熊撇着嘴,摇晃着大头嘿嘿笑道:
“嘿嘿!三妹说的对也不对。”
众人不免齐齐望向狄熊。
狄熊继而得意再道:
“玉骅骝并非寻常马匹,乃是生于天地之间的碧瑶精怪、世所罕见的神驹异兽!”
喔!——
周围众人闻之,嘈杂惊呼不已。
陈六一对青光眼睁的老大,猴急似的叫道:
“好二哥,快快把马铠去了,让我等兄弟开开眼界吧!”
许永也是难掩好奇的连连催促狄熊,去了马铠,急欲一观这似马非马的神驹异兽。
狄熊想着既有神相交待,这玉骅骝当不会与他为难。遂上前,小心翼翼的为玉骅骝去了披挂于身的千山龙纹马铠。
锁牢关上月向低,霜驻骅骝墨玉衣。
龙脊连钱胜狮虎,鬃尾浮光耀琉璃。
玉骅骝神骏如斯,直令五峰寨众人舌桥难下,震撼不已。
狄熊将马铠放落一旁,四周鸦雀无声。
玉骅骝周身琉璃墨玉之色,月下阖目驻立,雄壮骏美。宛如神工鬼斧雕琢而成。
狄熊心想这玉骅骝怎的与神相一般,无事总闭着个眼睛……
何铁男身为女子,且是习武之人。如何不爱此等神驹。迷离之间,竟想探手去抚摸一下玉骅骝的脖颈。
一瞬间,玉骅骝摆首睁眼,望向何铁男。双瞳如墨似水,幽芒闪烁。
何铁男没来由的心头示警,及时收手。且慌忙退了半步。
许永回神过来,犹是皱眉生疑。自言自语,略带不解道:
“玉骅骝?如何书中所说那轩辕开天,所骑战马乃是一匹赤色神驹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