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乐城东,霞云岭。
仙梦湖,麒麟岛。
白日青云,微风晴雪。岛上阳神山与阴神山相对而立,一道七彩虹桥架于两山之间。
阳神山上飞瀑逆流,激起泉沫千重与飞雪卷作一处。鸣湍轰轰,白龙也似,跃至东山亭雪之前。
泻雾倾烟飞流瀑,虹桥怒擎两山开。
琼花琉璃归一处,东山亭雪有仙来。
阳神山上,东山亭雪,雕栏玉砌。
东方玄青袍白裘,立膝单盘于火狐裘褥之上。燃起了亭中石案上的红泥茶灶。茶,是南州,南彝十万大山之中的雾山龙团。水,是取自亭外飞瀑与天边落雪。
红泥茶灶的炉火之上,架了一只小巧别致的青瓷茶釜,与案上茶盏同为一色。
龙泉青瓷,千峰翠色。
此套茶具,名为冰珏。乃是自乾朝留下来的孤品、绝品。
东山亭雪之中,东方玄一人独坐,观雪煮茶,自得其乐。
仙梦湖上,雾光仙境金光氤氲,却把这一幕东山亭雪,仙人烹茶,现给了岛外世人。
水如鱼目微有声,一沸了。
东方玄探手取过盐粒撒入水中,盐粒同飘雪齐落,没入釜中沸水之中。东方玄也不去在意,嘴角微勾,只作一笑。
缘边如涌泉连珠,二沸了。
东方玄起身,于本就不大的茶釜中舀出一瓢沸水,置于一旁。
以竹筴在釜心中轻轻环击,搅动沸水。一边投入碾好的雾山龙团。
东方玄欹枕于亭中裘褥之上,颇有几分慵懒。不时望向亭外飞瀑逆流击雪,不时俯瞰两山虹霓横架如桥。
青瓷茶釜之中飘散出雾山龙团独有香气,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带起一抹浅笑,清泉泠音,如风轻吟道:
“
银瓶飞漾,蛾儿阙上,阴阳二神争相向。
虹桥霜,融冷光。
东山亭雪琉璃浪,取来烹茶慵一饷。
亭,白玉妆。
茶,煎雪香。
”
恰在此时,紫青双奴领燕星澜与狄熊二人已至亭外。
“咯咯咯,美景、香茗、皆不如公子这妙句来得令人激赏。真真的是徜徉恣肆,云霞满锦。”
燕星澜掩口咯咯轻笑,款款而来。
雪披白裘杏罗裙,不点红妆只为君。
燕星澜一身杏白衣裙,配上她倾城的素颜,尤显清新秀丽。她自是精心打扮一番过的。当然,次次来岛,皆是如此用心。
狄熊晃动着硕大的黑首,似在颔首赞同公主所说。紫青双奴心觉好笑,只等着看这个呆子今日的笑话。
燕星澜换做一副娇憨模样,说笑道:
“呵呵!公子这首词不如让星澜记下。这名字嘛,便叫‘东山亭雪煮茶仙’如何?”
东方玄摇首笑问道:
“一人一山是为仙,如今五人还算得仙么?”
狄熊黑丑的大脸上满是讪笑,赶忙接道:
“当然算,当然算。俺们不算,神相算。”
青奴于面纱后隐有玩味之色。紫奴略带薄怒的瞥了狄熊一眼。
‘我们不算?我们不算作仙,还是不算作人啊?!这黑厮为了奉承公子,简直没有尊卑,不要了脸皮!’
燕星澜古怪的看了狄熊一眼,心道这黑厮今日苦求,非要跟来,怕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东方玄公子?
狄熊那十日兵法早已上岛学完,为庆不用再来岛上挨打,还跑去南城的酒泉居连喝了三天水酒。却是不知其为何近日来苦守在仙梦湖畔,只等燕星澜击鼓上岛。
若是换了旁人,燕星澜定是不许的。但东方玄素来喜于戏弄狄熊,她倒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炉上茶釜,腾波鼓浪,三沸了。
东方玄将方才二沸时取出之水,浇入势若奔涛溅沫的沸水之中,以育其华。继而呵呵笑道:
“呵呵,叫什么都好。这茶,便要好了。”
梦入神机,东方玄此首《山坡羊·东山亭雪煮茶仙》为燕星澜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少顷,东方玄示意青奴取下茶釜,将茶汤一一分入到与青瓷茶釜成套的冰珏茶盏之中。
盏中香云乘风去,青瓷琥珀两相宜。
东方玄端起茶盏,嗅了嗅茶香。分三口饮下,是为尝鲜、品香、回味。
紫青双奴与燕星澜皆照东方玄模样,一手架起,以袖遮住。将盏中茶汤,分三口饮下。只觉此茶如暖龙入腹,沁人心脾,直达肌骨。
入口微苦、后觉咸鲜、回味却又甘甜。雾山龙团独有的茶香流连在五内、唇齿之间。
众人尚在回味之际。狄熊怪叫一声,吐着舌头,忙抓了把雪塞进了嘴里。显然是方才急急一口饮下,烫到了喉舌。
几女见此忍俊不禁,东方玄呵笑了一声,也不去管他。只是把玩手中茶盏,调笑道:
“十日兵法之事已了,你今日又来。可是恋上了那戒尺滋味,特来讨打?”
狄熊一脸惊状的连连摆手:
“非也,非也。另有他事,另有他事。”
青奴笑眼微弯,紫奴噗嗤一笑。燕星澜却也是有些玩味的看着狄熊。不知这黑厮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果然狄熊好大个身子端坐好,先行了个弟子之礼。满脸委屈道:
“神相!俺不避刀枪失石,不图功名利禄。一心只为神相驱驰,捉鸿鸟、劫粮草、取齐城。填湖建岛、远赴东海、擒回蜃精。这些俺都不屑去说的。可怎的那云浪寸功未立,却先得神相赠丹,又得神相赐马?反倒是俺,唉……”
狄熊一叹,欲说还休。
紫青双奴微微颔首。
‘还不屑去说,方才不是都说了么……’
燕星澜心思聪慧,一听便知,这狄熊竟是跑来寻东方玄公子要好处的。
东风玄听得好笑,也是颔首笑认道:
“如此说来,倒是我厚此薄彼了。”
狄熊见东方玄认下此事,更是打蛇随棍上。丑脸憨笑道:
“神相日理万机,兴是忙得忘了。俺蒙神相大恩,授俺十日仙家兵法,本不应作他图。但俺怎么也算得神相的半个弟子。这弟子出师,按世俗礼节嘛。当师父的,大多是要送弟子些出师之礼的。”
东方玄摇首笑道:
“我东方氏千古以来,从不收录外姓弟子。”
未待狄熊再言,东方玄话锋一转,继而言道:
“不过,我确也算曾授业于你。罢了,你要何物,明言便是。”
狄熊眼珠一转,心道成了。
“神相啊,俺本用双锤。只是俺那对金花混铁锤足有六百斤重,再加上俺。八百来斤的份量,寻常马匹怎受得住啊!俺见神相那匹过千山神骏非常,正合俺用。不知神相可否割爱相赠,以作出师之礼啊?”
说罢,狄熊忙又行了个弟子礼。心中暗忖:
‘不管你认不认俺是弟子,反正俺要你的马。不是,反正俺认定你是俺师父!’
什么?!想要东方玄的过千山?
要知晓,为载过千山上岛,东方玄亲手绘了那副名为御虚舟的机关舟图样。燕星澜更是命‘匠中圣手’公输瑜亲自带人,加工赶制。如此大费周章,想也知晓东方玄如何钟意此马。你这黑厮竟妄想要走?!
青奴眉头微蹙,紫奴正待发作。燕星澜柳眉一挑,星眸带怒,俏脸生愠。先一步喝斥道:
“大胆!”
“哈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
东方玄浑不在意,摆手大笑,继而对狄熊道:
“你下山去寻那过千山吧。此马已通灵性,若它许你骑乘,我便将它赠你。若它不愿,你也不得用强。如此可好?”
狄熊心道此马虽烈,前番却还让他牵过,想与他投缘。
“神相安心,那是自然。俺一向不强……强马所难。何况千山定与俺投缘的紧!哈哈哈!”
狄熊与众人笑行一礼。随后便宛如一头见了蜂浆的黑罴,顾不得雪天山滑,欢快的向山下跑去。
东方玄噙了一抹笑意与青奴使了个眼色。
青奴会意,纵身跟了上去。
紫奴与燕星澜望向优游不迫的东方玄,二人相视一笑。知那狄熊此去,定不会如意。
三人品茶赏雪,笑语闲言片刻。
亭外不远之处,游击将军狄熊拧着眉头归来了。黑丑的脸上满是气恼神色,须眉之间尚有零星未融风雪,身上还挂了几处硕大的泥水印子。
青奴行后几步,眉眼间满是笑意,就差乐出声来。
狄熊一边行入亭中,一边晃动着硕大黑首。抓了几捧雪,气呼呼的净去手上泥水道:
“那黑厮忒煞可恶,不许俺骑便也罢了,踢俺做甚?亏了俺有功夫在身,换做常人还不叫它踢死了去?!”
除狄熊外,亭内四人皆笑了起来。
紫奴更是笑到流泪,双手捧腹,嘻嘻笑道:
“嘻嘻!它是黑厮,你又比它白上多少?之前瞧你俩生的一般颜色,还真当你俩投缘的紧呢。”
青奴故作不解,温声接道。
“谁说不是。前番还如兄弟般热络的唤着千山,不想转眼功夫,便骂起黑厮来了。”
燕星澜也是眉眼带笑,出声奇道:
“怎的,看样子。还动上手了?”
东方玄满是惋惜的笑叹道:
“唉!知己反目,兄弟成仇啊!”
说罢,一脸促狭的伸手指了指狄熊身上。
狄熊顺着向下一看。只见得崭新的军伍黑袄上,几处尚在淌落泥水的硕大蹄印,分外醒目。
东山亭雪之中,一声惊呼惨叫。
“啊!这天杀的黑厮啊!俺今日新领的将校军袄啊!”
哈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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