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程国公府邸。
自老国公程道淳走后,义子程豹承其爵位,如今乃是东燕新任程国公,也即是程国公府的新主人。而他那头宛如手足兄弟的赤豹,便是这程国公府上的二主人。
此头赤豹背高七尺有余,身长丈八。光是豹尾便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端的是一头凶兽。此豹于府中无拘无束,随意走动。此豹倒也通人性,并不乱咬府内之人。可若是旁人入府,便是两说了。
东方玄今日拜访程国公府,入得府内。不待门人通传,也不顾府内下人阻拦,迳自向前庭院中行去。
岂料这头赤豹正于院内玩耍,见到东方玄三人,如作一道赤色电芒,挟带腥风扑来。
紫青双奴炼气娇叱,便欲上前拦下此豹。
东方玄则如那日收服过千山般,一纳一吐。犹如森罗之息,万向之气。
此头凶猛赤豹便戛然止住身形,俯首立座于东方玄脚边。
嗷呜——嗷呜——
赤豹两声轻唤。东方玄玉指点在赤豹头额,莞尔笑道:
“程赤,前面领路!”
程赤便真乖巧似狸奴一般,于前面领起路来。
紫青双奴二人终知东方玄这吐纳之术,何止可通马语,怕是世间飞禽走兽,皆可御之。
一息御兽,真是好生了得的仙家手段!
东方玄将紫青双奴留在后院之外,随程赤入到后院之中。
不知与那披头散发,赤膊上身,筋肉虬扎。以玄铁豹首棍,舞动石锁的程豹说了什么。
一人一豹,竟尔一路将三人送出府外。
须知晓,自衮城一战后,程豹回府便闭门不出了。
公主燕星澜与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等人皆来府上拜访过,想劝程豹上朝听用。奈何程豹不言不语,只是摇首。
程豹身为程国公,况燕东王生前又留有遗命要善待程豹。众人也不好太过用强,便就此作罢。
犹令紫青双奴震惊的是,众人分别之际。程豹躬身行礼,继而出声:
“豹,愿从差遣。不日入朝听用。”
东燕众人一直以来,皆以为这程国公程豹,口不能语,故而不愿入朝。
东方玄青袍白裘斜倚于车内,微靠于青奴曲线婀娜的腰背。
紫奴忙上前为东方玄轻轻捶捏,好奇问道:
“公子又是施了什么神仙法术?可令喑哑之人开口。他可是感念公子治好口疾,故而听用?”
王大力于马车外驾着他的老相识,大力王。呃,不,过千山。还不知要往何处行去,正欲相问。
却无意听得神相居然可令喑人开口,他小侄子正患有此疾,便打算先仔细听来。
东方玄阖目浅笑,细泉泠音。
“谁道他是喑人?不过是不惯言语而已。”
东方玄取出半卷天书,交打于掌间笑道:
“程府这头赤豹名为程赤,程豹视其为兄。然,赤豹性凶寿短,天道命数不过三十余载。程赤更有内伤,当活不过十载。
我与程豹言,若他为我所用,我愿出手医好程赤。更能助其延寿,一甲子!”
车上三人顿作一惊!
东方玄竟真可以回春赐寿,逆天改命!
过千山等的不耐,晃动着粗壮的脖颈,咴儿叫了一声。
王大力方才醒转过来,忙隔帘恭敬问道:
“神相,可是要回岛去?”
东方玄随意道了一声:
“醉仙楼。”
三人一愣,醉仙楼?!王都乐城最大的青楼?!
公子(神相)居然要逛青楼?!
醉仙楼坐落于王都乐城的主道之上,并不似寻常花楼,而是恢宏瑰丽如王室宫阙一般。
醉仙楼,重檐九脊顶,斗拱黄金盖。五层红漆楼,十根门前柱。楼上一条玉石镂空镶金匾,其上雕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醉仙楼。
东方玄复将紫青双奴留在了醉仙楼外。虽也有名门望族和达官显贵携侍女同来花楼作乐,但于女子而言,未免失礼了些。
醉仙楼内,雕梁画栋,用料考究。午时过后方才不久,一层已是人声鼎沸。数十张桌案,空余不过二三。
人人抱着美娇娘,更有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者。
中间戏台端坐一名锦衣公子,身后左右,侍从相随。一看便是个富家公子,断不是什么说书唱戏之人。
这富家公子正是范逸云之孙,范行舟长子。有着乐城第一风言纨绔之名的范宁和,范大少。
台下哄笑道:
“范大少,神相真的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吗?”
“范大少,那仙梦湖中的龙王可是来护卫神相的?
“范大少,到底是何人将神相推上那天下暗花红榜?”
“范大少,为何无人去灭了这天下暗花红榜幕后之人?”
“范大少…………”
范宁和抬起双手虚按,甚为自得道:
“哎哎哎,休要聒噪。尔等也知,如今神相与范某祖父,为我东燕左右丞相。我范宁和自是知晓二三秘辛!”
范宁和仰首虚望,犹忆往昔。
“千古兵家东方氏,连天岛上不老仙。相传东方氏本是兵仙弟子,却恋上了凡间女子。故此舍了仙籍,入了凡尘。而神相便是东方氏之后。你问我神相是人是仙,我只能与你说——半亦为人半亦仙!”
故事好生凄美,范宁和神情戚然。带起堂内一片哗然叫好。
范宁和望向一华服丰肥男子道:
“那龙王实为东海精怪,神相自东海而来,龙王自是来护卫神相的。仙梦湖畔的湖冢之中,如今已葬了不少江湖名宿,炼气高手。
湖光影动不知处,雾隐玄波梦中游。
雾影玄波仙梦阵,这可是有龙王守阵的仙家大阵。纵是天下十甲来了,想来也讨不得好去!”
台下众人击掌而庆,又是连连叫好。
范宁和继而看向台下一位金玉满身,神色不快的贵公子言道:
“你问何人将神相推上天下暗花红榜?旁人我是不知,但必有那南州夏国的盲侯夏仲渊。
此人为南州兵家第一人,素有‘咫尺心魔’之称。如今为我东燕神相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心中岂能不恨?只是不敢来寻我东燕神相一决胜负。他啊,这是怕了!哈哈哈!”
台下众人哄笑一堂,连连称是。那神色不快的贵公子眉头舒展,也叫了声好。取出一只玉镯,与怀中的莺燕带了上去,显然心情大好。
范宁和于身后随从处取来茶水,饮罢几口。与台下一桌几位腰挂兵器,看似颇有些武艺的江湖中人拱了拱手。叹气言道:
“天下暗花红榜的幕后之人,非是旁人。正是那天下十甲之一,刀皇,逐日连城!
天下十甲,世间最强。十名炼气大宗师,各有所长,并无排名。
然,此人却敢放言。除去剑神、体圣二人,世间再无敌手。他,便是第三刀皇!
而逐日连城更是西域车师国的大皇子,本应即皇位。却禅让给了其弟,自封为逐日城主。说他坐拥一国之力也不为过。
西域车师国于濡国以西,黄沙万里之中。天下诸国,还能真为此出兵征讨他去不成?”
台下诸人闻此,多有拍案叹气者。
范宁和起身于众人拱手行礼,凛然言道:
“神相助我东燕退南夏,败西鲁,得兵马钱粮无数,不日更有一座粮城。今又施仁令,济世安民。重现大燕,王道乐土。
然,神相身居王都乐城,尚为刺客所扰。岂不令我等东燕儿郎汗颜?!”
台下群情激愤,人人皆有怒色。
范宁和继道:
“范家略有薄财,愿出钱十万贯以资乡勇。巡查城县,以防刺客杀手,乘虚而入。”
台下那位金玉满身的贵公子起身高喝道:
“范家高义,我天翼陈庆之今日放下话来。凡于东燕取下他国刺客人头者,皆可来我陈家玉庄,换金十两。”
那几位腰挂武器,颇有武艺的江湖人士皆起身拱手。领头一人沉声道:
“我等兄弟便不报名号了,只留一言。旦教我等兄弟撞见,绝放不过那些刺客就是。”
方才那位身形丰肥的华服男子,眯眼笑道:
“东燕各城皆有我华家客栈,若遇他国不轨之人,先麻翻绑了便是。”
众人心中皆道,这胖子好生阴险。
东方玄一入醉仙楼,便知楼中已有不少炼气之人。领他从一旁上楼的小厮便是其中之一。这醉仙楼的幕后之人也就不言而明了。
若非如此,紫青双奴又如何能让东方玄一人入内。
醉仙楼扶梯两侧,均有木栏雕花屏风。以致内外之人皆不能瞧得仔细。也是免去相熟之人,于此地巧遇的窘事。
范宁和与众人也能依稀望见梯廊上有一青袍男子向上行去。心中还笑此人怎的这般猴急,竟要白日宣淫。
范宁和也不去管此人,转而豪气干云的扬言,能与东燕众豪杰齐聚一堂,实乃生平幸事。今日戏台下这数十桌的花酒钱,全记在他范大少的帐上。
无人去细想东燕众豪杰为何齐聚在青楼?只是连番叫好。
东燕右文相范逸云的长孙请喝花酒。出去与谁吹嘘一番,那都是极长脸面之事。即便是范大少的风评欠佳。
东方玄一路上楼,听得范宁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禁微微一笑,心道这乐城第一风言纨绔当真有趣。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前番以坊街童谣,助燕星澜退去夏王婚约一事,便是借了范逸云之手。
范家除有名为‘信马’的探子游走五州,更有名为‘言蛇’的细作潜伏各国。
智者一言能救世,流言蜚语可亡国。
言辞之威,尤胜刀剑。
东燕并非暗弱,只是此前无人,擎刀执剑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