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德意志人并不只想跟皇帝聊科学,他是个传教士,他给自己的使命是把基督教带到中国来。
“尊贵的皇帝陛下,我有一幅油画想请陛下一观。”汤若望谦卑地问道。
“又有新鲜玩意儿,拿出来给朕瞧瞧。”
随后,两个太监举着一张油画,走到皇帝的近前展示,朱由校瞪大眼睛仔细地端详这幅画。穿越者在前世见过,这是耶稣的油画像。
画中的那个耶稣,长得高鼻梁,大耳朵,须发蓬松,容貌清癯,头顶上有一轮“圣光”。他左手捧着浑天图,右手雄辩地向前方伸出,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在热烈地讲述着什么伟大的真知灼见。
大多数明朝人第一次看见耶稣的肖像,使他们惊异的,往往不是这位西方救世主那种咄咄逼人的姿态,而是西洋绘画的准确和逼真。
这当儿,汤若望已经在一旁热心地布起道来。他从亚当和夏娃如何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由此繁衍出了有罪的人类说起,一直说到耶稣降生,布道救人,如何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死后三日又如何复活升天等等。说得绘声绘色,煞有介事。穿越者听烦了,发言打断了他:
“贵邦之制作,可谓巧夺天工,贵邦之油画,可谓栩栩如生。真是令朕耳目全新!只不知如此奇技,你们是如何琢磨出来的。”皇帝从传教士口中想了解他们此时的教学方式。
“回陛下,这启迪我们以无穷智慧者,并非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乃系慈悲万能的上帝!是上帝教导我们一切,还谕示我们不应将此智慧据为私有,要传授给居处于世界之上、哪怕最遥远地域的人民!”汤若望虔诚地说道。
“那么,朕问你,你远涉重洋,长驱万里,来游中国,其意也在此吗?”
“正是。皆因我辈俱系天生之罪人,我们的灵魂都沾满邪恶与不洁。惟有慈悲万能之上帝能够拯救我们!”
听了这话,穿越者一阵的犯恶心,跟这种狂热的信徒辩论,是很浪费时间的。不过,朱由校也钦佩他的信仰坚定不变,敢于穿越大洋,来到东方为白人殖民主义的全球化做马前卒。
看见皇帝犹豫的表情,汤若望继续请求道:“陛下,请允许我们在大明传教。”
朱由校想和欧洲的这些传教士合作,共同研究科学的发展。但让基督教在大明风行,朱由校还真是不敢。
统治者受匪人蒙蔽,倚若臂膀,视为心腹,这种情况历史上固然有,但并不太多。多数的情况是他也看得出这个人很成问题,但要利用他的能力,盲目自信,在自己控制下使用他,不怕他出什么花样。
另一种情况是,明知其人心术不端,但形势格局,已形成一种非让他在台上不可的既成事实,统治者即使心中反感,也没有把他撵下去的自由。
以上两种情况虽有主被动之分,但听任坏人当道,为他本人及其政权造成损失,其结果则相同。
这种复杂高深的用人哲学,很多君主要在他失国、失去了用人的自由选择权以后才有体会。在他们在位期间,也是糊里糊涂地把匪人放到重要的位置上。这说明了另一条政治原则,叫做“当局者迷”。
今天,朱由校遇到的情况也如是一样,让基督教进来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皇帝想利用传教士沟通东西方的科学交流,就也会面对他们宗教势力的渗透。朱由校真的有这个自信,不致玩火自焚吗?
皇帝对汤若望的请求严肃地表达了拒绝,不允许他们公开向大明百姓传教。
但汤若望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他知道皇帝担心基督教会影响到他的统治地位,他开始拿佛教说事,根据他这几年在大明的游历,痛批佛教的不好,以此来对比论证基督教的无害。
汤若望确实说了很多实情:寺观僧侣动至千百,求财索食,沿街塞路;张挂天神佛像,擅言祸福;以盖寺观为名,务图肥己;饮食酒肉,夜宿娼妓,无所不为。
朱由校也不喜欢佛教,就比如说“般若波罗蜜”这句梵语,它的‘般若’意思是智慧,‘波罗蜜’意思是到彼岸。一般前面还有两个字,曰:‘金刚’,意思是坚利。这句话总意为坚忍不拔,用智慧到达彼岸。
在佛家解释中,‘此岸’是众生灵作孽受苦、生死轮回之地,‘彼岸’是清净安乐之地。
这都完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清净安乐之地又是什么样子?要穿衣吃饭吗?要住宿游玩吗?如果要穿衣吃饭,谁去种地?在安乐之处种地难道不辛苦劳作?是不是种地之人又回到此岸?
朝廷里的正统儒家弟子认为儒家与佛、释二家最根本不同之处是经世的社会责任。儒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责任谁能否认?小德川流,仁义礼智教百姓,犹如川流之水滋润着天下万物;大德敦化,是由经过系统教育、严格筛选的社会精英,来治国平天下。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则国家兴!哪里又是什么三教合一?
皇帝不喜欢佛教,但架不住一堆上香拜佛的老百姓真信这些东西。朱由校不可能把寺院关闭,把僧人全都赶去劳动的!而基督教则不同,从风格上没有佛教温和,历史上制造了许多流血的冲突。
饶是汤若望把佛教的缺点说尽,基督教的优点说全,朱由校的态度是坚决的,不允许他们公开传教。但是允许他们居住在教堂,和大明数理院进行学术交流。
离开紫禁城的汤若望回到了数理院继续工作,他并没有放弃说服皇帝。他打算先用先进的科学知识征服大明人,和儒家士大夫合作,以耶稣合儒、补儒、益儒,直至超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