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朱由校下令让他的弟弟朱由检学习国事,这是个没有办法的主意。现在朱由校没有子嗣,一旦出了变故,国家不能无主。
皇后张嫣的最近的打扮都因此而改变,她衣衫上绣着萱草,房间内摆着的花瓶上画有童子骑麒麟图。
不光萱草宜男,麒麟送子,还有这屋里墙上挂的葫芦藤蔓,桌上摆的瓜瓞绵绵,每一样都意味着子孙繁衍、人丁昌茂,从这些个物件都能看出,她很想要孩子。
张嫣听说不孕的人脚冷宫寒所以不易受孕,她夜里睡着用艾灸中脘、关元、足三里、太溪、涌泉五穴各一刻钟,说是那脚不冷了自然就能怀上。
朱由校曾婉转地劝过张嫣,不必太过挂怀此事。还好朱由校春秋鼎盛,暂时考虑不到接班人的事。
皇帝埋头公事,不再胡思乱想,他去年颁布的诏令,说是要整顿宗室,不许其扰民。然而,具体实施并不好做。
比如说洛阳城中的福王,就不在乎皇帝的诏令。一道高厚的红色宫墙,将福王府同洛阳全城划成了两个天地。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仍然是酒色荒淫、醉生梦死的无忧世界。将落的斜阳照射在巍峨的黄色琉璃瓦上,阴影在一座座庭院中渐渐转浓。
在福安殿后边的一座寝宫中,福王朱常洵躺在一把雕花金漆圈椅中,两腿前伸,将穿着黄缎靴子的双脚放在一张铺有红绒薄垫的雕花檀木矮几上。左右跪着两个宫女,正在替他轻捶大腿。另外两个宫女坐在两旁的矮凳上,每个宫女将他的一只粗胳膊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捶着。
朱常洵今年才四十岁,他的滚圆的大肚子高高隆起,像一口上百人煮饭用的大锅反扣在他的身上。在他脚前一丈远的地方,拜垫上跪着一群宫女装束的乐妓,拿着各种乐器,只有一个女子坐在矮凳上谈着琵琶,另一个跪着用洞箫伴奏。
福王闭着眼睛,多半时候都在轻轻地扯着鼾声,有时突然鼾声很响,但随即就低落下去。当一曲琵琶弹完之后,福王也跟着停止打鼾,微微地睁开眼睛,用带着睡意的声音问:
“熊掌熟没熟?”
侍立在背后的一个太监走前两步,躬身回答:“启禀王爷,奴才刚才去问了问,熊掌快炖熟了。”
“怎么不早炖?”
“王爷明白,平日炖熊掌都得两个时辰,如今已经炖一个多时辰了。”
司乐的宫女头儿见福王不再问熊掌的事,又想朦胧睡去,赶忙过来跪下,柔声问道:
“王爷,要奏乐的奴婢们退下么?”
福王又睁开因酒色过度而松弛下垂的暗红眼皮,向她望一眼,说:
“奏一曲《汉宫秋月》,筝跟琵琶。”
抓筝的乐妓调整玉柱,轻试弦音,忽然奉承刘太监掀帘进来,向福王躬身说:
“启禀王爷,黄尊素进宫求见,已经等候多时。”
福王没有做声,重新闭起眼睛。抓筝的和弹琵琶的两个女子因刘承奉使了个眼色,停下弹奏默默等候。屋中静了片刻,刘承奉向前再走一步,俯下身子说:
“王爷,黄尊素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常洵半睁倦眼,不耐烦地说:“这黄尊素见寡人有什么事儿?你告诉他,寡人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能见他。不管大事小事,叫他改日再来。”
刘承奉略露焦急神色,说:“王爷,黄尊素说他今日进宫,非见王爷不可。”
“他有什么事儿非要见到寡人不可?”
“他说王爷的身家性命是否能保住,全要看王爷与他的协商。”
福王听了火冒三丈,喘着粗气说道:“寡人的江山是我爹万历皇帝封给我的,用不着黄尊素来决定!这样吧,你带黄尊素到福安殿见我!”
朱常洵可能是由于太胖,也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毛病,总觉得瞌睡很多,头脑发昏,四肢肌肉发胀,所以经常需要躺下去,命四个生得很俊的宫女替他捶胳膊、腿。现在逼着他衣冠整齐地离开寝宫,到前院正殿或偏殿去坐得端端正正地受黄尊素的朝拜,同他说话,多不舒服!
在几个宫女的帮助下,朱常洵艰难地站立起来,换了衣冠,然后由两个太监左右搀扶,到了福安殿,在王位上坐下。两旁和殿外站了许多太监。黄尊素被带进殿内,行了跪拜礼。福王赐座,赐茶,然后问道:
“先生来见寡人何事?”
“王爷,尊素是为了清丈田亩的事来找你的。”
皇帝让黄尊素做洛阳巡抚,一方面看他清廉有才干,另一方面,他是东林党人,当年东林党维护太子的时候可是没少跟郑贵妃、福王作对。朱由校就是想看看黄尊素能不能约束住福王,进行清丈田亩的大整治。
黄尊素到了洛阳才发现问题比预估的还严重,他做了一番实际调查,决定去见福王把道理讲清楚。一开始福王还是比较客气的,黄尊素欠身跟他说道:
“王爷,您的家仆欺主,占据了无数贫民的良田家宅。我奉皇命来到洛阳清丈田亩,还希望王爷约束家奴,不要给下官为难。”
朱常洵一听这话,心里是暴跳如雷,身体由于过于笨重跳不起来,浑身的肥肉抖个不停,他大声说道:“黄尊素你少拿天子的话来压我寡人,寡人是当今圣上的叔叔,那些田地都是万历皇帝爷赏赐与我的。谁也没有权力把它夺走!”
黄尊素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说道:“王爷,您还有别的问题,您开的皇商强迫老百姓买淮盐,不买河东盐,导致这边军的粮饷大量减少。根据陛下去年的圣旨,您做皇商的特权要取消。”
谈话的最终结果是不欢而散,朱常洵根本不怕黄尊素,黄尊素也干脆直接将王府的一干违法的家奴逮捕治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