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目前就只能通过现有的草场,大力鼓励军户养马,这样即使马匹数量大幅度增加,马匹投入到战场也要等到五年以后。所以臣现在大力训练车营部队,战车可以用驴骡来拉车,不受战马数量的限制。”
“这么说的话,我们不是可以跟蒙古买马吗?”
“回陛下,蒙古人未必愿意卖给我们大量的军马,增强我大明的骑兵力量,他们更愿意和走私商人交易。”
“你对走私商人有什么了解吗?”
“陛下,臣只能说出自己的猜测。”
“先生说吧,说错了朕赦你无罪。”
“晋商。他们是一股能够垄断对长城外贸易的商会。臣甚至怀疑几个月前,走私物资军火给后金的奸商正是晋商的一部分人。但是臣没有找到证据。”
“为什么没找到证据?”
“回陛下,是因为搜查的力度不够,背后牵扯到的家族官场势力太大。”
“朕明白了,晋商的问题由朕来处理。”
这段谈话结束以后,朱由校在工部尚书徐光启的陪同下观看了明军火炮的射击威力。当皇上看到明军的新式轻型火炮——小将军炮发射的爆炸弹时,朱由校瞪大了眼睛,睁大了嘴巴。这种火炮很轻很小,发射的爆炸弹辐射面积却很大。在远处作为瞄准的目标物是一个个分开排列的稻草人,拿到皇帝面前一看,都被洞穿了,显示出在战场上敌人遭受炮击是多么可怕。皇帝大喜,他下令马上将这种炮和炮弹都投入生产。
天子还想起一件事,他说道:“最近京营要加大训练量,伙食也要加量,最近要做好投入战争的前期准备。”
“陛下,是要防备后金西进吗?”内阁首辅提问道。
“后金一直是我大明防备的劲敌,熊廷弼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一定能守御好辽东。现在朕最担心的是西南边疆的土司会造反,朕在微服私访期间招收了一位民间奇人徐霞客,朕委任他协助左光斗治河。徐霞客曾经旅行过西南大地,他发现了这个隐患。在临别时,特地提醒朕要注意西南的安危。”皇帝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徐霞客可靠吗,这西南边疆造反的年头多,不生事的年头少,基本都是小打小闹,不动摇大局。”孙承宗并未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旅行家,他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徐霞客跟朕讲了,四川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如果举兵造反的话,危害上会超过当年的播州土司杨应龙。当时是万历盛世,现在是世道崩坏朝廷实力大减的时代。”
“仆明白了,那现如今臣请皇上调陕西的兵马,做好入川作战的准备。”
“朕准了,你去办吧。”
皇帝从京城外头回到乾清宫的暖阁里休息,他现在脑子太乱,工作上一时不能着手做。除了建奴的威胁外,晋商的吃里扒外,永宁土司是否会造反,潜伏在民间的闻香教,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好处理的。
最终,朱由校决定先派出锦衣卫去四川调查,然而时间已经晚了。四川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奢寅父子俩和贵州水西宣慰土同知安邦彦已经准备造反了。
明朝在西南的统治一直都不太安稳,在万历四十七年十月至四十八年二月,水西土民攻掠云南沾益等地。四十七年十月,乌撒土民戈破、李满鸾联合水西、镇雄等地土民一万五千人大举攻掠水西一带,欲杀宣慰司安效良,夺其印信,并分七路进攻驻守附近各地的明朝官军。官军溃散,安效良逃往沾益。
次年二月,水西土民追至沾益城下,索讨安效良,守备方策闻土民至,即出城迎战,大败,土民乘势攻城。后来他们被土司奢崇明所击败,这场祸乱就此平定。但是利用这个混战乱局,奢崇明借机练兵扩大地盘,永宁宣抚司的实力增长了不少。明政府的“以夷治夷”政策,却导致了“以盗治盗”的恶果。
现如今巍峨壮观的永宁土司府邸高高地矗立在永宁河畔的小山上。一座座高楼大院,或红墙遮挡,或绿竹掩映,依山势错落有致的散布在溪流纵横的峰峦间。方圆数十里云树葱茏、气象氤氲,弯弯曲曲的盘山道,一层层的大理石阶蜿蜒曲折直通云天,一入山便使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里是从明朝开国年间一代代土司所居住的地方,奢崇明在万历十四年袭职四川土司永宁宣抚使,他接手之后又煞费苦心大加修缮。经过三十多年的经营,早已不是它原来的模样了。奢崇明与其子奢寅久有反明割据之心,他们想做统治四川、割据一方的皇帝。
后山修造的一排排大石屋,是奢崇明的仓库,里面的金玉珠宝、瑶珙璧圭叠积如山,库房旁铸钱司的作坊里还在日夜不停地化铜炼锡。武库里已贮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可是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都还在不停地铸造、更新。在土司府邸两旁的一个个廊房里,设着兵马司、盐茶司、慎刑厅、铸造厅等部门,一切都按朝廷建制设置,不过简化了一点,变了变名字。
奢崇明此刻正坐在土司府邸花园中观赏歌舞。和他并肩而坐的是安邦彦,他是从贵州来的水西宣慰土同知,宣慰使尧臣族子。尧臣死得很早,继承职务的儿子很年幼,其母奢社辉代领其事,掌握水西土司的政权。奢社辉是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妹妹,与奢崇明交好的安邦彦掌握水西土司的兵权。因此,贵州的水西土司可以成为奢崇明造反的一大助力。
他们已经磋商了两天,双方的情报都汇集得差不多了。如今年岁已过花甲的奢崇明微笑着转脸对着子侄辈分的安邦彦说道:“我这里怎么样?”
“太美了!”安邦彦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草坪,奢崇明最漂亮的两个侍女正在演“天女散花”,舞得长袖飘飘,莲步轻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安邦彦看得出神,竟像没听清奢崇明的问话,格格笑道:“这还用奢老世伯问?真是一对儿人间尤物!”
“爹,儿子刚刚从重庆府回来,四川财政困难,饷源枯竭。驻守在重庆府士卒多是老弱病残,防卫极其空虚。儿子我主动提出要献上几千士卒,让他们加入重庆的防御。四川巡抚徐可求对我们毫不怀疑,立刻答应了我的请求,还夸我能为朝廷分忧。”奢崇明的儿子奢寅很讨厌安邦彦,他岔开话题,说重庆现在极易于攻占。
安邦彦仍然心不在焉、赞不绝口地笑道:“美人香草,香草美人,这是多好的局面!像奢老世伯这样的大英雄,正该配有这样的绝色佳人。”奢寅听完皱紧了眉头,想出声训斥,被父亲奢崇明拦住。
“只要安世侄能够助我奢崇明夺得四川,美人啊、钱财啊,要多少有多少!”奢崇明对安邦彦说道。
“奢老世伯,你有多少士卒来完成你的雄心壮志呢?”安邦彦问造反的关键问题——兵马军饷是否足够。
“我有五万兵马,他们都是勇敢善战的猛士,都愿意为我奢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军马粮饷可用三年有余。”奢崇明这话有些夸大了,他其实只有四万兵马左右,其中比较精锐的士卒只有两万,粮饷经过多年的准备确实非常充足。
安邦彦看着奢崇明,忽然噗嗤一笑,“我再不认真一些,奢老世伯就真把我安邦彦当成酒色之徒了,我这人干什么事便想什么事,这会子坐在这里看戏看风景,就要把心思用在色上;等日后帮助老世伯攻打城池,自然要一心用兵。熊掌我所欲也,鱼亦我所欲也,我偏要二者兼得,岂不妙哉。”
“如此一说,世侄你愿意助我起兵!世侄你有多少兵马。”
“回老世伯,我努努力大概能凑出三万兵马,支持起兵行动。”安邦彦说道。
“好,那到时候我奢崇明带兵进攻重庆府,明军必定会征召各地土司士卒,来剿灭我。这个时候你安邦彦可以先假意答应支持明军剿灭,然后突然反叛,率兵进攻贵阳策应我的行动。到时候把西南搅个天翻地覆,把明军搅得疲于奔命,我打下四川,贤侄占有贵阳,岂不美哉。”
“老世伯果然雄才大略,小侄敬你一杯。”说完,安邦彦就跟奢崇明敬了一杯酒。然后二人商讨有关造反事宜,一谈就讲到晚上。
在当天三更时分,夜空翻滚着大块大块的乌云,在飞快地聚集着、挤压着、翻滚着、奔腾着,终于在互不相让的争斗中,发出了轰轰隆隆的愤怒的吼声。这沉重的闷雷,又带去了撕裂云层,撕裂夜幕,撕裂大地,也撕裂人心的闪电。
一阵阵狂风,从山上席卷而来,肆虐地扫起地方的尘土、砂石,又疯狂地抛撒在屋瓦上,发出劈劈拍拍的响声。
惊雷、闪电、狂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摇撼着西南边陲的重镇山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