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6章 料理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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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昌元年,九月二十九日。皇帝到皇极门临朝亲政。



    大明天子下旨,将神宗显皇帝、孝端皇后安葬在定陵,将孝靖皇后迁葬到定陵。



    由于浙党的弹劾,皇帝派锦衣卫重查李三才盗皇木的旧案。



    这几日,朱由校看完了李三才的档案,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



    万历四十二年,河南道御史刘光复上疏朝廷,揭发李三才盗皇木营建私宅。说李三才的家居室连云,面积大的犹如半个城市,所用木料都是奉旨差官上供给皇家的木头。



    李三才上疏为自己声辩,指出刘光复是宣党领袖汤宾尹之流的至亲密友。这种指责明显带着党争色彩,然而并不能证明李三才自身的清白。



    当时的工部右侍郎林如楚以主管官员的身份向神宗指出:“官木散失有因,言官指摘有据。”



    万历四十三年正月二十二日,林如楚遵照神宗的旨意,会同科道官员,前往通州通惠河湾中李三才住宅查勘。查勘的结果是:



    李三才的住宅,园林瑰丽神奇,建筑崔巍广大,气势豪奢铺张。随同查勘的商人一致认为家眷所居楼房是用了大量的木头,而房屋左面的地基,各商人均认为是畏惧查勘临时拆毁。经查验,大多是南方杉木。李三才没有购买如此大量木头的票据。屋后迤逦约半里许,有一座花园是当年皇木厂的厂基,因此李三才侵占皇厂。而李府的二门至大门之间,原为广福寺香火地,是户部仓库地基,李三才又多了一条侵占官产的罪名。



    林如楚鉴于情况属实,希望皇上下旨,由刑部对李三才盗用皇木、占用皇木厂厂基二事严加审问。



    神宗批准了这一奏疏,下旨由法司会审李三才的案子。会审的哪天,法司仅抓了李三才的几名家奴审问。会审后,刑部奏报皇上,除了对李三才的家奴验明正身依律究拟外,还应对李三才盗窃公产、欺君罔上的行为,另行公议,以听圣明裁夺。



    事情牵扯到这个地步,李三才声名狼藉了。他的政敌穷追不舍,当时的户科给事中官应震称他是今古罕见的大奸大恶,并由此牵连到东林,声称“东林理学,强半虚名”。



    李三才在狼狈不堪时,还不忘为东林辩白。他上疏神宗,希望消党祸以安天下。



    万历四十四年十月,李三才终因盗用皇木侵占皇厂,遭到削籍处分。李三才被贬官为民。



    神宗的所作所为让穿越者费解,他好像是在支持党同伐异,拉一派打一派。如此政治氛围,党争何时才能消停?官僚队伍中分党立派,彼此攻击,水火不相容,把注意力从国家大事转移到门户之见上,很多是非因门户之见而颠倒、混淆,很多正事因党派之争而搁置、延误。



    这么清楚明白的一件贪腐案,竟然拖了两年才结束。神宗的拖延症极其严重,朝廷的效率也因此而低下。



    昨日傍晚,朱由校在中极殿召见新任内阁首辅孙承宗,问询李三才一案。



    “孙先生,这原来给李三才判的罪名都属实吧。”



    “属实,李三才的罪行的确如此。”孙承宗回答道,语气有些紧张。



    “那为何万历皇帝饶过李三才呢?”



    “回陛下,李三才以右佥都御史总管漕运,为朝廷漕米运输京城功劳很大,淮、徐一带发生灾荒,李三才及时赈济免除了民变。他早年在山东做官,缉捕了不少土匪大盗,颇有作为。”



    “那他也不该侵占官产啊?”



    “的确如此,陛下,万历皇帝爷早年受张太岳的教育,张先生认为对于能臣干吏和胸腹韬略的专才,不但要大胆使用,而且要善加保护。一旦立功即刻行赏,小错则善意训谕。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因噎废食求全责备,势必会导致贤人在野庸官满朝的可怕局面。仆想万历皇帝爷如此处理这件事,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朱由校听出袒护的意思了,他笑道:“孙先生,李三才这不算小错吧。你猜一猜,李三才家资有多少钱?”



    “官场上有句话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漕官大肆贪污,套一句话说,就是‘三年清御史,百万雪花银了’。”



    “怎么,那李三才如果只贪了十万两白银,还算个清官了?”



    孙承宗无言以对。



    皇帝见他沉默,说道:“这样吧,是贪是清,让锦衣卫抄家就知道了。如果李三才家资低于五万两白银,朕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不找后账。如果高于五万两,但是低于二十万两的话,朕饶他一命,但是家资就全要入国库。如果高于二十万两,那不好意思,只能把李三才绑到京城处斩。”



    “陛下处事极有分寸,仆赞同皇上的意见。”孙承宗估计李三才家资怎么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两。



    昨晚的这番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今日朱由校派锦衣卫前去抄李三才的家。



    今日,孙承宗去内阁做事,刘一燝来找他为李三才求情。



    孙承宗只说了一句话:“常言道,政如冰霜,奸宄消亡;威如雷霆,寇贼不生。李三才最终结局在他自己。”



    这一句话把本来与孙承宗关系很好的刘一燝堵回去了。



    今日回到乾清宫的朱由校算是比较高兴的一天,他的二十七天守孝结束了,他可以正式搬到乾清宫居住。



    午膳时,魏进忠在乾清宫暖阁给皇上预备了一桌丰富的筵席,朱由校终于不必再吃素斋了。



    原先的青花白瓷细腻如玉的酒盏、汤匙和托盘尽数撤下,换上了一套彩绘白瓷。比之前套,这几件白瓷越发地滑腻如脂。更有不同之处:酒盏、汤匙与托盘上的彩绘俱是春宫画。



    这都是隆庆官窑的珍品,在民间有“白瓷黄金”之称。朱由校面前的酒盏,绘的是“贵妃醉酒图”。



    先是上了狮子头,雪蛤蒸鱼唇,菜炒螺丝肉,桂花烘鳝糊和红烧青鱼划水五道热菜。



    然后小火者又端了一盆热汤上来,是白萝卜丝鲫鱼。后面还有五道热菜,中间夹送这道汤名曰“爽口汤”。其意是怕食客吃腻了口味,插入一道汤来涮一涮吃钝了的舌根。淮扬菜以清淡软嫩著称,即便这样,庖厨仍担心食客吃了肥腻上火,故用白萝卜配两条半斤重的鲫鱼用慢火煨出一道汤来,取鲫鱼之鲜与萝卜之甜,既爽口又清火。



    朱由校当皇长子时,在西苑看到的那位斗蟋蟀的宫女,正在陪皇上饮酒品宴。



    那名宫女名叫张织月,自从新皇登基,她就被调到养心殿伺候万岁爷,现在又跟着来到了乾清宫。



    张织月自觉皇上对她有特殊感情,她的比较单纯而平静的少女心灵忽然起了变化,好像混沌开了窍,又好像一朵花在将绽未绽时忽然滴进一珠儿朝露,被催得提前绽开。



    总之,她突然增长了人生知识,有了过去不曾有过的心事,交织着梦想、期待、害怕、失望与轻愁。为着改变命运,她多么希望获得皇上的垂爱!她想如果真被皇帝喜爱,不仅自己会有出头之日,她就如同一步登天一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自从怀着这样的心事,每次轮到她去皇帝身边服侍,她总要选最美的一两朵花儿插在云髻或鬓上。她还不忘将衣裙放在薰笼上熏过。



    有一次朱由校午睡醒来,她在旁服侍。当皇帝看她一眼时,她的脸刷地红了,不敢抬头。当靠近皇帝胸前为龙袍扣左上端的空心镂花赤金扣时,她以为皇上会伸手将她搂住,心情十分紧张,呼吸困难,但是皇上并没有理她。



    其实朱由校确实喜欢张织月的容貌,不理她只是因为守孝而已。今日筵席在场不止皇帝与她二人,还有那郑贵妃送朱常洛的八个美貌女子在。



    这八个女子身着锦衣绣裙环佩叮铛,低头抬眼之间,既秋波传神又含着不尽的羞涩。她们此时正在演乐唱曲为万岁爷助兴。



    她们调了调随身带来的阮琴,边弹边唱道:



    掌上醉杨妃,透春心露玉肤。琼浆细泻甜如蜜。鼻尖儿对直,舌头儿听题,热突突滚下咽喉内。奉尊席,笑吟吟劝你,偏爱吃紫霞杯。



    春意透酥胸,眼双合睡梦中,娇滴滴一点花心动。花心儿茜红,花瓣儿粉红,泛流霞误入桃源洞。奉三钟,喜清香细涌,似秋水出芙蓉。



    她们歌喉婉转嘹亮。虽不能勾人魂魄,但也跌宕柔爽大可人意。一曲才了,万岁爷拊掌赞道:“好听!”



    午膳过后,朱由校将张织月拦腰抱起,走向暖阁里间卧房的架子床,他近在咫尺,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兰般的体香,直感到身上热烘烘的难以自持。



    “织月,这大内的美女,你可说是一枝独秀。”架子榻内,朱由校一边抚摸着她瘦削的肩膀,一边说道。



    “皇上真的这么看?”



    “君无戏言。”



    话说完,香薰鸳鸯被,二人盘桓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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