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东都的养心殿,众多太监小黄门,摆开龙案,铺开一张三米开外的玉版宣纸,天下之主的大宋官家赵构,穿着一身崭新的金黄龙袍,移步走到桌前,提笔濡染翰墨,先用朱笔书字,再用墨笔写下些吉祥的贺语,自然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大宋长治久安。
写罢,旁边早就恭候在一旁的内侍便恭敬的接过字,差俩小黄门速速送去殿外,在哪里早就跪在檐下的大匠会用最快的速度装裱好。
字匾就会被拿回到大殿里,经过官家过眼后,掌印内臣用完印,小黄门用黄陵包装好,与一家欢乐的皇帝告声退,一行人便小心抬着这匾额送到宴客的大殿。
这里众多被皇帝邀请来的大臣名儒以及民间遴选的高寿百姓,三个一桌五个一团的聚在一起,热闹的喝酒吃肉,觥筹交错间有位穿紫袍的大臣,举起酒杯对着隔壁桌前一花白胡须的老臣敬道:“李侍郎,您今年四处奔波操劳许久,为国库增收不少,国朝财政缓解,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来,今日吾等满饮此杯酒。”
话说的恭敬但花白老臣并不领情,鼻子哼一声,冷冷道:“曾奉郎这话可说错了,老夫再能增收,也赶不上秦太师的花销,所以这窟窿啊,还是个无底洞。”
今天能在这里吃饭的,莫不是朝中重臣,其中一多半还都是秦门人,他这话说出口可是引起了好多人的不满,但今天乃是大庆的日子,不可吵嚷,所以一众人只是斜看了这老臣一眼,打个眼色,继续杯酒言欢。
敬酒的大臣见状,也不理睬他,手里的酒杯一转,冲着旁边一位绯袍官员道:“杨院士,咱们饮过!”
杨院士与他同属秦门中人自然乐意,举起手中酒杯与他遥遥碰一个,笑道:“曾侍郎,我听秦相公说金国太师尚书左丞相兼侍中监修国史院元帅,梁国王宗弼卒啦?”
“是极是极,宗弼小儿终于身死,当浮一大白也!你不知道,当我从秦相口中闻听此消息时,真觉得这天理昭昭,苍天开眼啊!”
洪亮的笑声吸引了周边许多官员望了过来,有些与他相熟的,便高声呼唤他为何发笑,不等他开口应答,旁边的杨院士就已经解释好了,听了这消息,周围人没有不乐的,笑声汇成一团,透过门窗传到了内殿。
大宋官家赵构刚刚和后宫大娘子同饮了一盅,忽听到这股笑声,嘴角便扬了起来,咳嗽一声便对后面伺候的内侍道:“是哪位爱卿得了这匾?”
别看内侍一直立在这里半步未移,但是外面的消息却是明白的很。
“回官家,这吟诗夺匾的乐子还没开始哩,诸位大臣们笑的是完颜宗弼身死的事儿!”
“完颜宗弼身死?嗯,我怎么不知道?是新来的奏报吗?”赵构皱着眉头瞅着内侍。
虽然这内殿里坐的都是皇家人,像皇子皇女,皇后妃子,但是皇帝突然不高兴,众人也不敢说话了,于是刚刚还热闹欢快的氛围,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回官家,是外面的大臣们议论起来的!似乎是听秦太师透露的消息。”
“他?”赵构愣一下,脑袋转转,见周围人都屏息凝神的瞅着自己,晓得是自己的神情吓到了他们,嘴角便笑笑道:“原来是他啊,估计是刚刚才来的奏报,对了,秦太师可说还有多久来?”
皇帝不生气了,刚刚的威压也结束了,爬在地上的内侍也能把舌头捋直了。
“回官家,秦太师说,等祭祖完毕就能过来,具体多久,小的们也不知道。”
“今天可是贺新日,满殿大臣都等着他呢,你去安排几个力士,抬了我的肩舆过去催催他,让他早些过来。”
内侍答个是,赶紧爬起来,领着几个黄门急急的跑了出去。
新年贺新日,除夕天下庆。
不光皇宫中喜气洋洋一片,就连被贬去永州的张浚都难得开了一场酒宴。
张浚,西汉留侯张良以及唐玄宗时名相张九龄之弟张九皋的后代,家族历史渊源流长。
可能是,成大器者必先“天将降大任”,所以他四岁就成了孤儿,后来中进士后,屡获战功,官位也屡次升迁,至川陕宣抚处置使,吴阶吴璘兄弟二人都是他提拔起来的,淮西军变后引咎罢相。
他比岳飞、张俊、韩世忠、刘光世这南宋四大将更早一个时期出现,是骨子里的仇金主战派,对赵官家、秦桧与金人议和的主张自然是多次上书反对﹐然后就被排挤出朝。
岳飞死后更是多次以“朝中有奸邪当道需处置,则,大宋兴之!”上书朝廷,赵官家怕他对和议捣乱,便一贬再贬。
直到宋金绍兴和议订立,官职才停留在检校太傅、崇信军节度使、万寿观使等闲差职位上,并免去奉朝请官,作为补偿,次年封和国公,意思准备让他告老还乡,没事别递折子让朝廷上下打脸。
永州,后世的湖南省境内,潇、湘二水汇合处,宋时属荆湖南路,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乃是不可多得的亲近原始大自然的地方,所以自古以来便是“贬官之地”。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他写的《永州八记》没少让后世中学生们写作业。
一家子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年,今天终于到年节了,在老妻的张罗下,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个节。
“这杯酒敬你!因为我没你坦然赴死的勇气,而是选择了苟且偷生,不过你放心,反击金人护我大宋百姓的誓言,我始终没有忘记,害死你的奸佞之徒我也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必报此仇!哪怕舍了此残躯,也与他玉石俱焚。”
“你这老家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
张浚的妻子宇文氏最怕他嘴里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人老了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平平安安,但是他整天一副苦瓜脸的模样,平时还罢了,今天乃是辞旧迎新的好节日,最忌讳说这些晦气话,开宴前就告诉他好几次了,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几杯酒下肚又开始了,所以筷子一拍,扔在桌子上就冲着他抱怨道。
老来伴儿老来伴儿,虽然宇文氏和自己乃是半路结的伴,但俩人的感情依然是很牢固。
听见妻子埋怨,张浚连忙收了声,低声对她告了两声歉,大好的日子,又有众多小儿辈在这里,宇文氏也不好闹腾,听到他认错道歉,哼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揩掉眼泪,道:“不理你这老家伙,来,咱们吃,莫辜负了这吉祥的日子。”
吉祥的日子自然是普天同庆,受汉文化影响甚重的大金国,自然也是张灯结彩的过大节,再过十几天也正好迎来了皇统六年的万寿节,金国朝廷自然是大力操办。
阿里布,这个宗室子弟,以左监军身份跟随完颜宗弼占领了河南大片领地,征伐有功,被金主大力表扬,成为金国朝堂炙手可热的当红人物。
一坛子美酒下肚,步伐也变得凌乱起来,推开陪酒的女娘三两步走到大厅中央,大嚎一声,煞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主,看我为您献舞”阿里布对着金座上的金主道一声,就扭着身子屁股一扭一扭的跳起了舞。
魁梧大汉,装作小妇人的模样,跳出来的姿态哪里有什么美感。
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别人越笑,阿里布跳的越欢,但身子早已经喝醉,三圈五圈,步伐就凌乱起来,头晕眼花的转几息,噗通一声巨响,人就躺在了地上。
“哈哈哈,这个阿里布,真是个蠢货!一个舞都跳不好,真不配我军中监军,我主,看我宗弼的舞步!”
完颜宗弼为大金立下汗马功劳,不管是朝廷还是军中,威望都不小,他可不是阿里布这后辈宗族,虽然晓得他也想效仿阿里布向自己表达敬意,但是自己可不能让他当着满殿大臣的面跳舞,便道:“你病体刚刚康复,不可再折腾,快快坐下吃酒!”
心意尽到了便成,完颜宗弼也不想真跳舞,顺势拱拱手道声是,便回落到座位上,笑呵呵的瞅着醉倒在地的阿里布。
这家伙阴的很,不知不觉间又摆了自己一道,看来自己得想法子治治了。
完颜宗弼的对面坐的是金国右丞相濮王韩企先,这老家伙拖得半死不活的病体今日也来了大殿,俗话说老眼昏花,这病秧子却一点也不花,一对招子亮的很。
完颜宗弼刚眯了下眼,他便发现了,咳嗽一声便对着他道:“宗弼!”
完颜宗弼听见呼唤赶紧抬头,见是他,便端起酒杯呵呵笑道:“濮王,您有什么事儿?”
韩企先道:“阿里布乃是我大金少有的人才,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这话说的,完颜宗弼立刻冷了脸,“濮王,你想错了吧!”
韩企先呵呵笑道:“有没有想错,你心自知,我要提醒你的是,大宗正宗固很是喜欢他”
皇宫中的酒宴自然是美酒佳肴,而民间贫家的桌子上,有白面粉包的角子,有大米干饭拌的肉汤,再敞开肚子任意吃饱,便算的上是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了。58xs8.com